
第6章 劫粮,意外横生
“望气术绝不会出错!”
老杂毛的语气斩钉截铁,很是坚定。
“唯一的可能或许就是……运粮路上会出问题!”
但很快,他又陷入了无限的碎碎念之中。
这运粮,可并非小事。
老杂毛是知道其中所涉及的一些弯弯绕的。
青龙山匪患猖獗,只是表象。
毕竟再猖獗,也不过是一群日子难过、逃避重税的泥腿子。
若是高坐衙署的大老爷肯出手,些许匪患何足道哉?
当然,大老爷是肯定不能让山匪们都是泥腿子的,那也太糊弄了。
总得遣派一些“隐世高人”去教山匪们修炼、变强,如此方可养匪自重。
养匪,自然要许出资源。
但总不能在自己嘴里拿出去吧?
粮税,正是个好由头!
运上几斗粮,然后再上报山匪劫了百石粮税……
陈拙惊呼:“这不平账大圣?!”
“平账?”老漆吏有些迷惑,但还是点头,“我也不太懂账房,好像你这词的确比假账更贴切些。”
总之,上行下效,围绕着劫粮这一惯例,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条利益链。
比如,那些送死的吏员,便大多是即将获分灵根的吏员。
这些吏员死后,灵枢司便可将这一部分灵根昧下。
再比如……
“等等!”陈拙打断了老杂毛的讲述。
“你既早就得了灵根,且上下关系通透,又怎会被选中运粮?”
老漆吏面露尴尬,张了张嘴,却先叹出一口气,“唉!”
“也不瞒你,索性说透。”
“其实,运粮所需人员不少,而那些没家世、没灵根的吏员,远不足填补这一空额。”
“因此,总有一些倒霉蛋儿会被选中。”
“而我有一好友,其子便在此次入选之列。”
“我便想出了这一计,算是做了人情。”
“官吏场,不就是你欠我人情,我欠你……”
话未说完,便被陈拙气急败坏的骂打断:“好你个老杂毛!”
“拿老子做人情是吧?!”
陈拙气坏了,任由老杂毛如何解释,也不再听。
想什么脱身策?老子早就和玉藤山事先约好了假死脱身!
指望你“好心”帮我?再拿我做人情吗?!
你别说话了,打扰我专心运粮!
运粮,其实是枯燥的……
就是将各亭所收之粮,装在马车上的大瓮中。
那大瓮好像是个无底洞,怎么也装不满。
陈拙觉得,那瓮上的花纹应该是某种用来储物的阵法。
粮税的收与记、和各亭长沟通这些工作,都由专门的书佐吏负责。
运粮吏要做的,就是随行护卫。
陈拙随行走遍各亭这一路,唯一长的见识就是税粮的多样性。
有漆亭的生漆,有药亭的草药,有丝亭的生丝,还有盐亭的井盐……
没有这些特产的普通亭子,上交的则是各种粮食。
并非寻常百姓吃的粮,而是灵谷。
这灵米的生长纯靠随机,普通的稻田、黍田里有几率长出灵种,这灵种收获后便是灵谷。
十亩地,或许只能产出一斤。
据老杂毛说,古时遍地皆是灵种,哪怕是他的儿时,一亩地都能产数十斤灵谷……
这天地间的灵气,好似越来越稀薄了。
陈拙不理他。
闷头专心运粮。
对其唯一的回应,只有每天寅时,这老杂毛叫自己起床的时候。
总得对其一顿骂骂咧咧。
如此几天……
一行运粮吏终于迎来了最后一天。
陈拙所在运粮队的收税范围,只局限在漆亭所属的葫芦乡。
直到最后,各乡会将粮运到距离青龙城最近的凤溪乡。
当所有运粮吏齐聚凤溪乡,那种死气沉沉的压抑氛围,让陈拙几乎喘不过气。
待明日,便是自凤溪乡启程,运粮至青龙城。
也是一众运粮吏员的赴死之路!
知道死期,静待来临,才是最可怕的。
其实,自从得知自己运粮,便有很多人都萌生了自尽的心思。
只有少数意志强的,强忍着,只为家里人。
而自从陈拙加入运粮队的这段时间,每晚队率都要给众人发一颗静心丹。
吃下这丹药,人的欲望会下降,即便是心怀死志者,也一点儿都不想死了。
这是好东西!
陈拙想私藏,但队率每次都会盯着,等确定他咽下了才会走。
而这丹药入口即化,想吐都吐不出来。
陈拙实属有些无奈。
而就在这最后一晚,队率竟给了两枚静心丹。
陈拙含泪咽下,心更痛了!
不过他很快就不痛了,吃了静心丹,很快便佛系了。
这一晚,所有人都睡得很安稳。
唯有寅时被叫醒,以晨露洗目的陈拙,提前一个时辰清醒地迎来了所有运粮吏最恐惧的一天。
虽然早知自己不会死,但他也心怀忐忑。
也不知那“梁山”上,有没有大碗酒大口肉大秤分金银……
反倒是老杂毛,很是淡定。
自从那日陈拙愤愤然怒而回应,没能守住与玉藤山相约的秘密后,他大笑了半晌。
玉藤山,是个好去处啊!
只是那胖子,心机颇深,不是个好相与的。
……
太阳跃上山头,蒸干山间水雾。
运粮队一行,驱车走在洒满金光的山路上。
所有的运粮吏皆是面无表情地随行,吃了静心丹的他们心中毫无波澜。
当然,仍旧死气沉沉,气氛压抑。
因为静心丹只是清心寡欲,众人的认知仍在,思绪仍在,心中知晓此行是要面对死亡的。
虽然淡然被放大,恐惧被缩小……
但知道要死,害怕会死,却无法宣泄,何尝不是另一种残忍?
直至——
“哈哈哈!”
“辛苦兄弟们运粮来了!”
一伙身穿麻衣、头戴黄巾的山匪扛着长刀、提着短矛,嘻嘻哈哈的出现在必经的山路上。
那一刻,陈拙明显的感受到,周围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紧绷的神经好像一下子舒缓了下来。
陈拙也是舒了口气。
终于来了!
伸手入怀,正准备摸药……
“啊!”
突然传来一声惨叫,随后是接二连三的凄厉哀嚎。
正准备将丹药送入口的陈拙,下意识抬头瞧了一眼,登时呆立在了原地。
他看到一道银光,拖着长长的银色尾流,好似划破了空间……
那银光所过之处,劫粮的山匪尽皆倒地。
有的当即毙命,有的则生命力顽强的强撑着惨叫嗷嚎了几声。
那被金黄阳光洒满的山路上,顷刻间断肢残骸堆积,血流潺潺宛如雨后小流。
一众运粮吏尽皆呆愣在原地。
静心丹的作用仍在发挥着,让他们没有那么害怕、恐惧。
也让他们没想起要逃。
直到一名身着锦衣的束冠青年,缓步自路边林中走出。
他的手里,漂浮着一柄泛着银光的小弯刀。
让人不由想到使一众山匪毙命的那道银光。
众人这才木然地看向来者。
这是一个长相很是俊俏的青年,只是那张白皙的脸上写满了倨傲。
他的剑眉飞扬,眼底却尽是轻慢,似是未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噗!”
陈拙的心脏似是被人来了一记重拳。
一口鲜血吐出,顿时面色惨白,冷汗淋漓,萎靡不振了起来。
“说了不让你随便望气,你就是不听!”
“好在此人官阶不高,不然命也难保。”
瘫在地上缓了好几口气,陈拙这才好受了些,对于刚刚下意识对那人施展望气术,亦心有余悸。
刚刚,他看到了这人的气。
是一只盘旋在一方铜印上灰蛾,蛾粉飘落使铜印蒙尘。
但与之前见过的所有灰蛾都不同,此人那只灰蛾的翅上,却是青鸾灵羽的纹路。
是个贪官!
出身世家!
“哼!如此不堪,竟可担运粮重责?”
那锦衣青年眼尾斜挑,看向陈拙的目光中满是不屑,讥诮的语气中尽是厌恶。
陈拙惨白的脸色微微泛红,随之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低头道:“是小人无能。”
“大人您的刀锋好似暗藏天威,在见识到刚刚那道银虹时,小人五内俱震,方知何谓仙凡之别。”
“当时,那银芒过处云开月明,小人自知无所遁逃,索性引颈待戮,此刻还能喘气,皆赖大人是友非敌。”
“要我说,这群十恶不赦之徒,就该千刀万剐,方可赎罪。”
“也是大人心善,令这群悍匪少受了许多折磨。能死在您的刀光之下,真乃幸事!”
陈拙闭着眼,将老杂毛“强迫”他说的话,一字不落的学了出来。
说完也不敢抬头,只觉脸上火辣辣的,没脸见人了。
而他未见的是,在他说完这些,其身旁身后,四周同行的运粮吏们,皆是瞪大了双眼。
饶是静心丹药效仍在,都难以压抑他们那震惊的心情。
就连一直以气御刀的锦衣青年,倨傲的脸上都怔了一小会儿。
意识到失态后,不由嘴角轻勾,“有点儿意思。”
挥手收起银刀,冷哼道:“怪不得你能担此运粮重任,嘴上功夫发挥不小功劳啊!”
“不过,日后还是躲在后面耍嘴皮吧,押运粮草是要杀敌的,能说会道百无一用!”
陈拙头也不抬道:“大人说的是。”
“实乃小人无用。”
“但凡有大人的万一之能,待我等运粮至此之时,也必骇得众匪引罪自缚!”
“哼!”锦衣青年下颌微抬,“废话不必再说。”
“尔等,随我一同前往青龙城!”
转身之际,他身子不由微顿,斜睥了陈拙一眼,道:“可还能走?”
说着,随手往腰间一抹,便将一道绿色光芒扔至陈拙身前,“将其服下,可缓内伤。”
正在心里把老杂毛骂出了花的陈拙豁然抬头,怔怔看着滴溜溜漂浮在眼前的那粒黑不溜秋的丹药。
下意识伸手接过。
绿色灵气消散,药香瞬间飘散。
仅是吸了一口那丹药散发着的药香,陈拙便觉整个脏腑都凉爽至极。
而后又有一股暖意自腹下升腾,流经四肢,整个身子都开始变得暖洋洋了。
当看到周围人也凑上来猛吸,陈拙果断一口扔进了嘴里。
丹药服下瞬间身体舒爽,望气的反噬顷刻消失无踪,反倒深感身体轻盈。
似乎这辈子也没这般轻快过。
周围人的眼神中,满是羡艳。
“多谢大人的赏赐!”
这一句,是陈拙发自内心的感谢。
说出来只觉不太称心,于是心中不停催促萧老头多教些妙语金句。
在得到满意答复后,陈拙赶忙起身追上那锦衣青年。
“多谢恩赐,小人这副泥胎能洗出三分人形,皆有赖大人的造化……”
“此续命丹烙进肺腑的,便是号令卑职的兵符!他日大人银芒所指之处,纵是恶鬼冥道卑职也要趟个来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