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6章 如此要求
郊外,松山岭。
岳绎举着一把锄头,在炎炎烈日下挥汗如雨。
大小姐正坐在不远处树荫下的一张竹簟上,自在惬意地数着各色的种子玩。
一上午就黑了两个度的岳绎目露怨怼:
鸟星大小姐还不如去逛青楼呢!种地算什么,体会人间疾苦吗?
她是体会人间疾苦了,可为什么要让他这个从人间疾苦里走出来的人辛苦开!荒!啊!
“因为开垦好的地都是有主的,我想种自己喜欢的东西,当然得开荒啊~”钟鹤微如是说道。
原来不知不觉间,岳绎把心里的埋怨都已经倒了出来。
岳绎双臂交叠倚着锄头,喘着粗气:“话是这么说,可大小姐您把我当牛使,属实是有点过分了吧?”
钟鹤微一脸无辜地捧着一堆五颜六色的种子:“不是你说什么要求尽管提吗?而且我觉得要把这些都种上,你开的地还少了呢!”
岳绎气结:“你种点黄瓜、豇豆也就罢了,种菠菜、香菜干嘛啊,那是夏天种的玩意儿吗?”
“再说了,您就不能学学别人家的大小姐,种点蔷薇啊,月季什么的,也省了开荒不是?
“本小姐偏不!”钟鹤微站起身来回呛:“种花多俗气?粮食也有叶,而且还能吃,不比花实用?”
“嘁~”岳绎冷哼一声:“你不过就是一时头脑发热、想试试种地是什么滋味罢了;就跟有钱人吃惯了山珍海味,非要去挖点野菜尝尝是什么滋味……”
“我敢说,你都认不全你手里那都是些什么种子!”
“要是我都认出来了呢?”钟鹤微也不恼,浅笑吟吟地看着岳绎。
“那您就算让我把这荒地都给你引来水做水田、种水稻,我也绝无怨言!”
“一言为定!”钟鹤微腾地一下站起,动作迅捷到岳绎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不过大小姐,我仔细想了想……”
“这黑褐色的是蕹菜,这种子极小的是苋菜,这球形种子的是落葵,这盾形有花纹的是苦瓜,淡黄卵圆形的是冬瓜……”
岳绎看着立马凑到他眼皮子底下的钟鹤微、点着小小的种子如数家珍,心下叫苦不迭:他什么时候能别再干这种自打嘴巴的营生了啊?
不过~大小姐看种子的样子,倒好似她手心里不值一提的玩意儿是什么珍稀的珠玉宝器一般,还……蛮可爱的嘞!
一点也没有那种盛气凌人的感觉了。
岳绎从喉咙里哼哼唧唧:“好、好了……我知道了……我错了还不成嘛……”
“你说什么?”钟鹤微侧过耳朵,恨不能贴他嘴上。
“我说,我开、我开还不行嘛!”岳绎故意把音量提高了两个度,认命地继续挥着锄头。
看着鸟星大小姐捂着耳朵跳开,他似乎也没那么多怨气了。
“不过大小姐,你干嘛想种地啊?”
钟鹤微心情也不错,直接回了他:“因为这些种子对我而言,就是有特殊的意义啊!”
钟鹤微的思绪不由得偏远了点:“哥哥这个县官,也不知做得如何。老头子那个黑心的,过年都没让他回来……”
岳绎有点不解:“这和你哥有什么关系?噢我知道了,他是县令,当然得管农业嘛~你睹物思人了是不是?”
“他在宜山县,那里石漠严重、几无土壤、少有耕地。”钟鹤微声音淡淡的。
“宜山……在哪啊?”
“隶属广西布政使司。”
挥锄的岳绎差点闪了腰:“啥?你哥这是去历练啊还是历劫啊?按理说你爹是首辅,怎么也该给他安排个富庶之地去啊……”
钟鹤微眼皮都懒得掀:“老头子就是那样,不说他了,说我哥——”
“我确实是睹物思人,不过跟我哥当县令没关系,而是我俩幼时,曾经用种子做了一套独属于我俩的交流方式。”
“怎么讲?”
“我俩被罚跪祠堂的时候,不允许说话,但是我爹不禁止我们写字,当然也不能用写字交流,我们一开始就用戚继光的‘反切法’来对话……”
“这个我知道。”岳绎会心一笑,义父教他的!
本想解释一番“反切”的钟鹤微还不可思议地瞧了岳绎一眼。
“不过后来被我爹给发现了,我们就又想了套出来,你看——”
钟鹤微在地上用树枝画着格子,↓
“如果甲乙丙丁用四种不同颜色的种子替代,任意选取三种颜色来组合,就有六十四种可能性;”
“假设每一个格子按照书写顺写都填上字,比如八十一字的《陋室铭》,那甲-丁-乙就是个‘不’字,我们就可以彼此传递信息;”
“有了排列组合和诗文选择的双重加密,便无人知晓我们说了什么……”
已然呆滞的岳绎:别说是别人了,你现在跟我说了、我也记不住啊!
看钟鹤微还想跃跃欲试地再扩展地上的“版图”,岳绎赶忙打断了她:“大小姐,您和令兄的感情是真好啊……”
有那么个爹,能不抱团取暖嘛?
没发现被转移话题的钟鹤微骄傲地昂起脸:“那是自然。我和哥哥一母同胞,是这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他就是我,我就是他,我们都是彼此在这个世界上的另一个影子……”
岳绎觑着钟鹤微的脸,不觉好笑:原来亲情在大小姐这还是有意义的啊,不光只是一条用血缘建立起的纽带……
唔,尚有人情味。
鸟星大小姐在他这,又多了个优点~
“喂,愣着干嘛啊,快刨啊!”钟鹤微又坐回竹簟上,颐指气使地发号施令。
岳绎:……他收回刚才的话!
***
回岳府的时候,天已擦黑。岳绎浑身酸痛,跟被打了一顿一样;反观大小姐,通体舒畅,还让他买上宵夜……真是岂有此理!
刚进了灯火通明的大厅,岳老爹远远地就迎了过来——
可后发先至的,居然是成安伯夫人讥诮的声音:“呦,这是盗墓去了?”
岳绎看了看浑身的土,心下也无比赞同。
“她在你爹面前这么明显的针对你,装都不装了?”大小姐率先察觉不对劲。
更不对劲的是岳老爹,听见好大儿被骂也是满脸喜色:
“绎儿,国子监率性堂最后一个名额,钟阁老开恩,给了你啊,还享受禀膳生同等待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