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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1937年,抗日战争全面爆发,日本大规模入侵中国,这对中国科学事业的发展造成了灾难性的影响。随着战事的蔓延,东部的学术、教育和文化机构及其设施被迫内迁,使近现代科技转型遭受了重大挫折。
当七七事变的消息传到南京,中央研究院经研究决定,除工程、物理、化学3所部分设备封存于上海以外,其他各所可以移动的设备和人员都集中于长沙。1938年2月,根据战事的发展,中央研究院决定把地质所、物理所、化学所与心理所4所迁往广西桂林,史语所、天文所、气象所、社会科学所与工程所5所迁往云南昆明,动植物所与总办事处则迁往重庆。
经过将近一年的艰难辗转,各研究所克服重重艰难险阻,按计划南渡、西迁,逐步在预定地点落定,为国家保存了科研的实力和元气。
但当时内陆地区的落后与艰苦,远超人们的想象。首先是住房问题很难解决,一个所几十号人,还带着家属,哪有那么多空房子等着你呀。于是,有些所只能不断迁徙,以寻找最佳的落脚处。比如史语所和社会科学所,已经按计划到了云南昆明,但发现那里不合适,最后还是咬咬牙,又从昆明搬到了重庆长江边上的李庄。
其次是科研设备与资料奇缺。在战火纷飞中长途跋涉,交通工具又不给力,各所只能带少许生存必需的物品和便于携带的仪器设备。即便带上了路,也未必能安全抵达目的地。在全面抗战爆发后的头两年中,中央研究院因遭日机轰炸及迁移散失,造成器具损失5 849件,约值27万元;图书损失65 800册,约值19万元;仪器、古物损失316件,约值26万元。最惨的物理所,西迁至广西时,存放在金城江的部分设备、物资全遭焚毁,存放在六甲、加必屯两处的财物也被炸毁大半。文科研究靠书籍,还可以将就;理工和生物科需要仪器设备,研究就一筹莫展了。
还有一点,也是最要命的,是抗战后法币贬值,物价飞涨。到1942年,物价更如脱缰的野马,一年中上涨20余倍,科研人员靠工资原来可以过比较优裕的生活,但这时连温饱都成问题。如有患病,那只能听天由命;扛不过去,就会发生人间悲剧。据不完全统计,院士的子女中,有6名在抗战期间因病夭折,汤用彤一子一女,李济两个女儿,竺可桢和杨钟健各有一子。这是他们为国做出的牺牲,但也是他们心中永远难以抹平的伤痛。
虽然生活条件和研究环境如此艰苦,但科研人员仍坚持理想,克服重重困难,取得了不俗的成绩。
朱家骅就任中央研究院代院长,非常注重科研为战争服务的宗旨,认为中央研究院在抗战时期“应求急切之功,使研究工作适应抗战需要”,据此,中央研究院各研究所加强了应用科学的研究。一些本来就具有应用价值的研究所,譬如负责调查矿产的地质所、提供天气预报的气象所,以及工程研究所等,进一步与战争需求相结合;物理所、化学所等研究重点也向应用科学转移,如化学所对战时急需药物的研究;社会科学所对战时经济的调查和战后对日索赔研究;等等。这些研究的成果都为抗战提供了重要服务。
即便在抗战极端困苦的情况下,中央研究院也没有放弃基础科学的研究。据统计,1944年各研究所进行的研究中,有72项研究计划是纯科学研究,占全部研究计划的65%;应用科学则有38项,占总数的35%。
抗战期间,中央研究院的研究成果有:
在理工科方面,华罗庚的“堆垒素数论研究”、陈省身的“微分几何中高斯博内公式和拓扑学研究”、吴大猷的“多原子分子的结构及振动光谱”等都是当时国际最高水平的成果。而在国际上影响最大的,还是李四光于1945年出版的《地质力学的基础与方法》一书,阐述了中国人首创并在国际上有深远影响的地质学理论。
在医科方面,冯德培发现肌肉收缩有放热的效应,被国际生理学界称为“冯氏效应”。
在文科方面,许多具有里程碑意义的著作,也完成于抗战时期,如陈寅恪的《唐代政治史述论稿》《隋唐制度渊源略论稿》,汤用彤的《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金岳霖的《论道》以及冯友兰的“贞元六书”,还有梁思成于1945年出版的中国第一部建筑史专著《中国建筑史》。
中央研究院的科研院所也在扩充之中。1941年3月,数学研究所筹备处于昆明的西南联大内成立,由原在南开大学任数学教授的姜立夫主持。植物研究所从动植物所中分立出来,由罗宗洛主持。体质人类学研究所和医学研究所的筹备也提上了议事日程。体质人类研究所由史语所的吴定良主持,但因找不到同仁,也没有仪器设备,始终没能建立起来。医学研究所的筹备名义上由林可胜负责,但实际主持的是林可胜的副手冯德培。
由于战争因素,中央研究院的科研受到很大影响。不仅正常的研究无法展开,导致一些原本有先发优势的项目中断,错过了最佳成果收获时机;而且即便有些研究取得了成果,也因战时经费紧缩,致许多具有学术价值的研究成果无法发表,令人扼腕。中央研究院评议会在1941年决议发行中文的《学术汇刊》与英文的《科学纪录》两种学术性刊物,但因缺少经费,在抗战期间仅各出了两册。朱家骅曾特别向蒋介石递送签呈请求拨款刊行,也没结果。
虽然处在战火纷飞的年代,中央研究院仍旧加强了对外交流与合作,不仅提升了中央研究院和中国科学界在世界的地位,同时也间接为中国的抗战做出了贡献。1943年4月,英国皇家学会、牛津大学、剑桥大学派遣陶育礼、李约瑟等教授,美国科学院也以葛德石教授为代表访华,传达英美学术界对中央研究院之敬仰与推动学术合作之意。其中,陶育礼和李约瑟代表英国学界提出了中英互相供给研究资料,交换研究意见及文献,交换教授、学生等科学合作办法的具体建议。中央研究院方面则聘请陶德斯为史语所通信研究员,李约瑟为化学所通信研究员与动植物所通信研究员,就此开启了中英科学研究合作事业。1939年,中央研究院还派员参加第六届太平洋科学会议等国际学术会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