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雨夜惊变

宣和二年的秋雨来得又急又猛，汴河两岸的垂柳在狂风里乱舞，像是被无形丝线牵扯的傀儡。萧云帆将怀中《论语》往青衫里掖了掖，快步钻进临河客栈。桐油灯在柜台上明明灭灭，掌柜的正支着脑袋打盹，算盘珠子沾着未干的墨迹。

“店家，可有空房？“他叩了叩龟裂的榆木柜台，袖口滑落半截褪色的青布。

突然一声惊雷炸响，客栈大门被狂风吹得洞开。雨水裹着血腥气扑面而来，萧云帆下意识后退半步，却见三个蓑衣人挟着个浑身是血的中年汉子闯进来。为首那人斗笠低垂，腰间弯刀在闪电中泛着幽蓝的光。

“掌柜的，拿金疮药来！“沙哑的嗓音像是砂纸摩擦。

萧云帆缩在角落的条凳上，借着整理书箱的当口偷偷打量。那受伤之人面色惨白如纸，右手却死死攥着块玄铁令牌，指节因用力而发青。令牌边沿刻着古怪纹路，倒像是......前朝钟鼎文？

“官爷，小店真的没有......“掌柜话音未落，弯刀已架在他脖颈上。柜台后的布帘突然无风自动，萧云帆瞳孔骤缩——方才那受伤之人竟凭空消失了！

蓑衣人猛地掀翻木桌，酒坛碎瓷飞溅。萧云帆只觉后颈一凉，整个人已被拎着衣襟提起。浓重的鱼腥味钻入鼻腔，弯刀贴着脸颊擦过，在青砖地上迸出火星。

“说！方才那人往哪去了？“

萧云帆喉头发紧，眼角余光瞥见柜台下的暗红血滴蜿蜒至后厨。正要开口，忽闻屋顶传来瓦片脆响。蓑衣人脸色骤变，甩开他纵身跃上房梁。几乎同时，三枚透骨钉穿透窗纸钉入立柱，尾端缀着的红缨犹在颤动。

后厨传来一声闷哼，萧云帆顾不得散落的书册，贴着墙根摸向灶间。蒸笼还冒着热气，案板下却露出一角染血的衣袂。他刚要伸手，忽觉腕间一麻，那重伤之人竟扣住他脉门，将令牌塞入他怀中。

“交...交给醉仙楼...“话未说完便气绝身亡，双目圆睁望着房梁。萧云帆这才看清他胸前插着半截断箭，箭镞形制奇特，倒像是......军中的破甲锥？

窗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萧云帆不及细想，抓起灶灰抹在脸上。刚要翻窗，却见那三个蓑衣人去而复返，刀尖还在滴血。情急之下，他抓起蒸笼里的炊饼往梁上一抛——

“有埋伏！“

趁着众人抬头瞬间，萧云帆撞开后窗跃入雨幕。冰冷的河水灌入口鼻，他拼命划水，怀中令牌却越来越沉。恍惚间，似乎有游鱼般的身影从身侧掠过，接着后颈一痛，便失去了知觉。

萧云帆是被喉间灼烧般的刺痛惊醒的。迷蒙间看见青铜饕餮纹在烛火中晃动，那面具人正在往火盆里撒着紫色粉末，青烟升腾间竟凝成半透明的莲花形状。

“三更断魂香配沉水香，倒是讲究。“萧云帆哑着嗓子开口，手指悄悄摸向枕下。他在太学旁听时曾见太医局学生演示过这种以毒攻毒的疗法，此刻舌根泛起的苦杏仁味印证了猜测。

面具人转过身来，玄色劲装下隐约可见鱼鳞软甲的反光。当他拈起银针时，萧云帆突然暴起，抄起瓷枕砸向窗棂——却见寒光闪过，瓷枕在空中裂成齑粉，而对方指间不过夹着片柳叶。

“萧公子这般待救命恩人？“面具人声音像是隔着水瓮传来，“你怀里的玄铁令沾了七条人命，此刻汴京十二城门都贴着你的海捕文书。“

萧云帆心头剧震，面上却笑道：“阁下既然知晓，何不将萧某绑去领赏？“说着突然抓起药碗泼向烛台，借着瞬间的黑暗翻窗而出。冷雨扑面，这才惊觉身处三层画舫之上，远处樊楼灯火在雨幕中晕染如血。

脚刚沾到甲板，忽觉腰间一紧。面具人竟用银针穿起他束腰的麻绳，生生将他拽回舱内。萧云帆反手抽出案上镇纸作剑，一招“白虹贯日“直取对方面门——这是他在大相国寺看江湖艺人耍把式记下的招式。

“叮“的一声，青铜面具应声而裂。月光漏进来照在那人脸上，萧云帆却如遭雷击。这分明是白日里在太学门前卖炊饼的哑女，此刻她耳垂上翡翠坠子正闪着幽光。

“你...“话音未落，画舫突然剧烈摇晃。十数支火箭穿透纱窗钉在舱壁上，火油顺着雕花板流淌。面具女扯下帘幔裹住萧云帆，低喝：“闭气！“便带着他撞破船底跃入汴河。

水下竟早有接应，两个蛙人打扮的汉子递来芦苇管。萧云芬被拖着顺流而下，余光瞥见上游画舫已化作火球。当他们在护城河闸口冒头时，面具女突然将一物塞入他口中。

“这是...“萧云帆只觉满口腥甜，那分明是半枚玉扳指。

“死者手上的物件。“面具女扯下面具，露出眼角泪痣，“春风楼每月初七唱《雨霖铃》的姑娘，自会告诉你另半枚的下落。“说罢一掌拍在他后背，萧云帆顿时如离弦之箭滑入排水暗渠。

三天后的深夜，萧云帆蹲在醉仙楼屋脊上。瓦片还带着余温，他摩挲着已拼合成环的玉扳指，内侧“春风得意“四字在月光下清晰可辨。那日暗渠尽头的乞丐窝里，他竟从《孟子》书页中抖落出半幅绢图——正是玄铁令上纹路的完整拓印。

楼下忽然传来环佩叮当。萧云帆扒开一片青瓦，只见知州赵霆的管家正将鎏金请柬递给老鸨：“明日申时三刻，贵人要在天字房听曲。“那请柬封泥上的三足乌纹样，与军械库失窃案卷宗里记载的完全一致。

突然，后颈汗毛倒竖。萧云帆就势向前翻滚，原先蹲踞处已钉着三枚燕尾镖。回头望去，但见明月如轮，檐角立着个戴斗笠的身影，腰间弯刀正是雨夜客栈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