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的余晖:剑与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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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旧约长夜1

灰烬仍在空中飘落,像雪,洒在尸体上,也洒在活人的身上。战场早已被血染透,沙地泥泞,带着焦黑的灼热气息,混杂着血腥与烟尘的味道,刺入鼻腔,令人作呕。

雷恩跪在地上,怀中紧紧抱着奥希尔。

奥希尔的呼吸早已微弱,胸口几乎看不到起伏,他的眼睑微张,青灰色的瞳孔凝视着天空,仿佛穿透火光和灰雾,看见了某个远方。雷恩双手颤抖,轻轻地合上奥希尔的眼睛。

他的指尖触碰到那张早已冰冷的脸,感受不到生命的温暖。他俯身拾起奥希尔的斧头,将它轻轻放在他胸前,再握起那双粗粝的手,叠在斧柄之上,压住武器,就像他原来那样。

风更烈了,灰烬飘洒在两人身上,像落雪一样覆盖。

雷恩站起身,双膝沾满血污,腿部伤口撕裂开来,剧痛如焚,但他站得笔直。火光将整个营地烧得血红,残垣断壁和挂在上面的尸体被火焰吞噬。

他拉紧腰带,扯下一截沾满血污的皮带,单手缠在伤口上,咬牙用牙齿死死咬住带端,猛力一抽。剧痛席卷全身,他却不吭声,只是沉重地喘息一口气。

雷恩走到那把插在沙地中的双手剑前,剑身已经有数个缺口,沾满血迹,似乎也已疲惫。他手握剑柄,费力拔出。火光照在剑上,映出他脸上的鲜血与汗水。

雷恩唾了一口血沫,深吸一口气,将所有情绪压入心底。

“啊——!!”

雷恩怒吼,宛如孤狼啸月,声音劈裂战场,振聋发聩。

他冲入人群,双手剑挥舞,如风如雷。士兵冲来,他一剑劈裂盾牌,斩断颈骨,鲜血喷涌;再转身撞向盾墙,将一人连盾带人撞倒后反手将剑插入对方的喉咙,骨碎声清晰可闻。

他已经不知砍翻了多少人,身上血迹模糊,看不清是敌是己。左肩被斩,右肋中箭,后背矛尖穿透,他已无痛感,只凭本能杀戮。血染眼眶,耳中轰鸣。他又一次刺入一人腹部,剑刃深陷肉体,但这次,他已无力拔出。雷恩喘息,手臂颤抖,双手麻木,鲜血顺着指缝滴落。

他松开剑柄,拔出腰间短剑,刚提至胸前——

“砰!!”

脑后一痛,天地颠倒,视野瞬间暗下。他跪地,双眼失焦。眼前,是远处的战场,是满地尸骸与灰烬。

他倒下的瞬间,眼中浮现几道残影——

加里俄斯,骑马立于高地,背影挺拔,盔甲冷冽。他没有再看雷恩,神色冷淡,缓缓调转马头,策马离开,背影孤峭,仿佛所有死亡都不值一提。

士兵军靴踏地,铁靴越来越近,灰烬洒落,像雪,像雨,又像墓地的尘土。雷恩视线模糊,呼吸沉重。最后,一名帝国士兵走上前来,举起剑柄,雷恩脸侧遭到重击,鲜血飞溅,他眼前彻底一黑,意识沉入无边深渊。

雷恩的意识在黑暗中浮浮沉沉,仿佛沉入一场永不醒来的梦境。

梦中有火,有灰,有血,还有那张已经失去呼吸的面孔。胸膛如被千钧重压,脑海中充斥着混乱的片段与刺耳的号角声。

不知过了多久,雷恩感觉身体在缓慢地晃动,像在摇曳的小舟上,又像是在无声地颠簸于某种车轮的震动。

他的头剧痛,脑中像灌了铅,四肢沉重,眼皮仿佛被沙石压住,每一次睁眼都是一种挣扎。他猛地吸了口气,喉咙干涩,带着血的腥味。

阳光刺入眼帘,雷恩缓缓睁开眼。高空中,阳光明亮而刺眼,蓝天如洗,几朵白云悠然飘过。耳边是车轮滚动与马蹄轻响的节奏,空气中夹杂着干燥的尘土味与马粪的腥气。

他缓缓低头,身下是一块颠簸的木板,手脚被麻绳紧紧束缚,伤口经过粗糙处理,缠着染血的布条。他身上只剩下一套破碎的麻布短裤和上衣,裸露的皮肤上满是青紫与血痂。

雷恩试着动了动手指,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一阵发黑。耳中传来低声的交谈、马蹄踏地、士兵的咒骂,以及铁器摩擦的沉闷声。他的头沉重得抬不起来,眼皮一垂,再次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冰冷的夜风拂过面颊,刺骨的寒意将他从昏沉中拽回。

雷恩猛然睁眼,四周一片昏暗,只有火把燃烧的微光映在地面。

他环顾四周——自己躺在草地上,被简陋的木栅栏围困,粗糙的圆木竖立,缝隙间漏出夜色和火光。他费力地坐起,身上每一寸都传来沉闷的痛。

“别动得太猛。”身旁传来低沉沙哑的声音,一只手稳稳扶住雷恩的后背,将他从沙地上扶起。

那是一双满是老茧的手,指骨粗大,掌心布满焦痕与刀口的痕迹,虽已年迈,但依旧带着一种常年劳作后的沉稳与力量。

雷恩艰难地转头,看清了那人。那是一个须发斑白的老人,满脸皱纹,如干裂的老树皮般布满岁月的刻痕。

但他的眼神却异常清明,带着一丝令人安稳的坚定。破烂的长袍裹在他身上,肘部撕裂开,露出内里干瘦却结实的手臂。布料之下,不是虚弱与衰老,而是紧实的肌肉轮廓,线条虽不如青年锋利,却饱含一种沉重而扎实的力量。

“我们在哪里?”

“西帝国的临时营地。”

他望向周围,几十名阿塞莱人或坐或躺,个个伤痕累累,沉默无言。木栅栏外,几名帝国士兵在守夜,长矛随身,眼神警惕。

老人察觉到他的疑惑,补充道:“我们这些人是……被俘的阿塞莱士兵和随军百姓。被分给了狄俄尼科斯家。”

雷恩喘了口气,沙哑地问:“……你是谁?”

老人看了他一眼,嘴角带出一丝淡笑:“我叫萨尔曼,是个打了一辈子铁的老头。”

他顿了顿,低头看着自己满是伤痕的手掌,“打铁四十年,从没想到,有一天会变成铁笼里的老狗。”

雷恩眯起眼,看着他那双满是焦痕的手。

“铁匠?”

萨尔曼点头,眼神深邃:“给军队打过兵器,也给山里人修过锄头。年轻时我能徒手把铁棒掰弯,年老了……还能撑把锤子。”

他指了指自己腰间断裂的皮带:“可惜,现在连根好绳子都没有了。被这帮帝国人当牲口,送去拉革塔,想来,是要我们去挖矿或打杂,反正不打算让我们活着回家。”

他转头看着雷恩,眼神沉静有力:“你是谁?听口音你不像是阿塞莱人。”

“雇佣军。”雷恩查看周围,思索着逃跑的可能性。

“好好休息吧,我们还有好几天的路呢。”老人缓缓倚在栅栏上,也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