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可持续发展历史轨迹:人物与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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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关于自然

对自然的兴趣和思索贯穿了梭罗的一生。20岁时,他已经精读了他得到的第一本植物教科书——《波士顿及邻近地区的植物》。在哈佛大学读书期间,他深受英国博物学家吉尔伯特·怀特[12]和德国科学家洪堡[13]的思想感染,奠定了他关于自然整体观念的意识。

梭罗沉醉于探索大自然的奥妙,他眼中和心中的自然是他与动物和植物亲密相处的体验与感悟的来源。“鹰在我的林中空地盘旋,野鸽子在疾飞,三三两两地飞入我的眼帘,或者不安地栖息在我屋后的白皮松枝头,向着天空呼叫;一只鱼鹰在水面上啄出一个水窝,便叼走了一尾鱼;一只水貂偷偷爬出了我门前的沼泽,在岸边捉到了一只青蛙;芦苇鸟在这里那里掠过,湿地莎草在它们的重压下弯倒”,这样自然而亲切的文字在梭罗的作品中随处可见。“我常常在最深的积雪中,步行八里或十里,专为了践约,去同一棵山毛榉,一株黄杨或松树中的一个老相识去约会。”他的日记记录了他与自然频繁而热切的交流,以及对寒来暑往、春华秋实经久不衰的兴趣。他记录狐狸和水獭的踪迹、鸟儿的迁徙、花朵的盛开、湖水的水温水位等。他不是单纯地观察自然,而是把对自然的情怀融入与动植物的交往之中,对遇到的所有生命都充满了人道关怀。他把自己看作自然界的一个居住者,与周围的动植物们亲昵而和谐地共同生活。

梭罗崇尚自然,他认为“如果人们能提高到足以去对树和石头表示真正的崇拜,那就意味着人类的新生”。他曾在日记中写道:我们为发现了某种原被认为是无用之物的用途而自豪,但是,与自然的经济体系比较起来,我们的经济体系是多么片面并带有偶然性。在自然界里,没有东西是无用的。他把超验主义思想发展到了对整个自然的道德同情,以充满敬畏和感恩的态度拥抱自然。在瓦尔登湖畔,梭罗观察到人们利用各种便捷的技术、工具满足所谓文明社会的需要。比如,为了运输物资,在平静的森林中修建铁路,让火车日夜呼啸而过;为了储冰,用卡车大量运走冬天用于保护湖中生物的湖冰。他认为,物质的丰富与工具的使用都不是文明的标志,因为它们以牺牲自然为代价,只考虑满足一己私欲而忽视了自然这个应被保护的生命之源。在梭罗看来,人类社会的进步与发展光彩夺目,这些光芒遮蔽了人们的双眼,人类需要跳出享受自己“发明、创造、进步”的圈子,才能发现更为广阔的的世界。他在《瓦尔登湖》的最后说道:让人目盲的光线对我们而言也是一片黑暗,只有苏醒才有黎明,然后,更多的黎明会接踵而至。

梭罗反对将人和自然分离的思想,在他看来,人和其他生物共处于一个自然界,它们是平等的。他批评在商业主义和物质主义盛行的趋势下人们唯金钱至上,价值观和自然观都被扭曲。面对所谓人类文明与自然之间的这种关系,梭罗表示:人类并非主宰,在大自然面前人类是渺小的,我们可以接近自然,了解自然,与自然和谐相处,但不能控制自然或者凌驾于自然之上。在人们普遍依赖现代化和商业化社会生活方式的时候,梭罗却旗帜鲜明地主张生活不要由于人为的因素过于复杂化,这种“不合时宜”地对生活方式的反思正是梭罗远超常人的思想意识的体现。

梭罗看到人们为了追求物质利益终日劳作,精神世界却变得空虚:“我曾遇见过多少个可怜的、始终不变的灵魂啊,他们几乎被重负压垮,喘息着爬行在生活的道路上。”他多次将自己在林间的自足生活,与康科德居民在商业社会中的生存困境做对比,指出人们只是把自然视为物质利益的来源,而没有看到自然的审美意义和精神升华之价值。在《瓦尔登湖》中,他呼唤人们在与自然的共存中感受大自然对心灵的治愈和对精神的洗礼:生活越是简约,宇宙的法则便会显得越发单纯,而孤独不再是孤独,贫穷不再是贫穷,软弱也不再成其为软弱。

与他富足的精神生活形成鲜明的对比,梭罗的物质生活异常简朴。他曾说:“我最大的本领就是所需甚少。因为快乐,我拥抱大地,我很乐意被埋葬在它怀里。”他的衣服总是粗劣破旧,但很实用,他希望自己的着装能够衣如其人,让人看到他的真性情。梭罗在《瓦尔登湖》中写道:“我之所以搬到丛林里生活,是因为我期望着能够从容地直面生活的本质与现实,看看我是否能从中得到些经验教训。”这种对于简朴的追求,对于“一个人真正需要多少衣食、住所和家具”的追问,是这本书的主要论点之一。他自己动手建造小木屋仅花了28美元12.5美分;他每星期花27美分就足以维持生活;包括修建房屋、开垦农田等在内,他入林8个月的全部消费不足62美元。而后来,他的农产品还给他带来了近37美元的收入。他证明了自己一年只需工作6个星期就可以维持起码的生活,而剩下的大部分时间都用来读书、写作、思考以及考察林中的动植物。通过这一系列的实践,他抨击当时人们追捧的生活习惯,告诫人们降低欲望,简单生活,减少对有限的自然资源的索取。

梭罗肯定荒野的价值。19世纪60年代,美国步入工厂林立、烟囱入云的工业社会。工业的发展尽管破坏了自然环境的美感,但是它给人们带来的舒适便捷的生活方式却令人难以割舍。在这种矛盾中,梭罗呼吁在发展工业的同时要保留和保护荒野,在自然荒野和工业文明之间维持一种平衡。他建议每个城镇都应该在其界内保留一个面积500~1000英亩的“原始森林”。“在那儿,永远不应有一根树枝当柴烧,它为大家所有,为传授知识和消闲之用。”他认为如果没有一片公共的荒野,那么不论花多少钱建设学校,城市的教育设施也是不完全的。梭罗曾说“这个世界的启示在荒野”。他警告我们,如果“非到我们失去了这个世界之后,我们才开始发现和认识我们自己的处境”就为时过晚了。显然,他更早地看到了荒野对人类道德和精神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