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影傀叩门
子时的梆子声卡在铜壶滴漏第七格时，林九歌腕间的赤埙突然渗出血珠。这枚东海归墟带回来的残埙，今夜格外滚烫，埙孔中渗出的咸涩液体竟带着白小绾魂血的气息。
“叮——“
悬在梁上三年的青铜镇魂铃突然自鸣。林九歌翻身跃上横梁，见铃舌饕餮纹裂开的第三只眼正渗出沥青状黏液。黏液坠地凝成西域梵文，正是当年白小绾在婚碑上刻过的“劫“字。他蘸着蛇胆酒擦拭铃身，青铜竟如活物般收缩，铃壁内层浮出半幅血绘的沙海阵图。
“咔嚓！“
后院传来古木断裂的闷响。百年槐树向东倾倒时，根系带出的腐土里赫然缠着具焦尸——那尸体右臂曲肘的姿势，竟与林九歌惯用的焚玉起手式如出一辙。更骇人的是焦尸右手无名指处，缺失的创口边缘泛着青丘狐火灼烧的痕迹。
“三清铃，震！“林九歌甩出五帝钱结阵，铜钱触及焦尸瞬间蒙上白霜。焦化的胸腔突然炸裂，三百枚青铜人脸碎片暴雨般激射。他旋身避让时，一片人脸擦过耳际，嵌进槐树残桩的裂口——树芯年轮竟开始逆向旋转！
“御史大人，接帖！“
沙哑的嘶吼从年轮深处传来。焦黑的树芯突然软化如泥，钻出条缠满影丝的手臂。那鬼手捏着淌黑水的人皮请柬，鎏金封皮上的无相城徽记泛着磷火。当林九歌用焚玉刃挑开封口时，内页血字如活蛇游走：
亥时三刻
以眼为筹
换君故人半缕魂
最后那个“魂“字突然暴长尖牙，咬住刃尖迸出火星。坠落的火星点燃请柬，青烟中浮出段记忆残片：白小绾消散前的鎏金步摇正悬在沙海阵眼，摇坠里封着的赤硝珠表面，隐约可见初代御史手刻的“玄贰“殄文。
“哗啦啦——“
槐树残桩突然碎成齑粉。粉尘凝成西域阵图虚影，阵眼处的步摇突然实体化。林九歌伸手欲抓，步摇却化作赤硝粉钻入焦尸创口。那具本该碳化的尸体竟直挺挺立起，胸腔黑洞里伸出缠满《儡经》的青铜锁链。
焚玉刃鸣啸着钉入焦尸天灵。尸身溃散时，三百枚青铜人脸碎片突然拼合，在空中凝成无面佛的虚影。佛掌翻覆间，地面阵图裂开深渊，九盏青铜灯从地脉升起，灯芯皆是白小绾不同年岁的残魂碎片。
“戌时灯语...“深渊中传来初代御史的残音，“...该还债了。“
林九歌扯断腕间魂索，将赤埙残片嵌入阵图坎位。当第九枚碎片归位时，整座庭院的地砖突然玉化，映出骇人真相——那些青铜灯投射的影子，正在悄然爬上他的后背......
地宫甬道的磷火突然转为幽蓝。林九歌踩着影傀师溃散的残躯疾行，断指创口渗出的血珠坠地即燃，在青砖上灼出蜿蜒火线。转过第七道弯时，三百盏人皮灯笼同时睁眼，瞳孔里映着的竟是他当年在东海剜心的场景。
“坎位勿触！“
焚玉刃堪堪斩断缠住脚踝的影丝，地面突然塌陷。林九歌坠入沸腾的血池，九十九块合卺碑残片如利齿般浮沉，每块残碑背面都凸起人面浮雕——三百张白小绾的面容正在血浪中开合嘴唇，却发不出半点声响。
血池中央漩涡突生。青铜佛龛破浪而出，龛门蟠龙锁咔哒转动，玉匣开合间迸发的青光刺得人双目剧痛。林九歌挥刃劈开缠上脖颈的血藤，瞥见匣中盛着的琉璃瓶——瓶中悬浮的白小绾右眼突然转动，瞳孔里映出初代御史执笔刻碑的画面：
青丘山巅风雪夜，初代将半枚魂玉按进白小绾眼窝，混着赤硝的泪正渗入《长明志》末卷。碑文“九歌“二字被风雪掩盖，逐渐扭曲成“玄贰“。
“哗啦！“
血浪凝成巨掌拍来。林九歌踏着合卺碑残片腾挪，发现每块残碑的裂痕都在渗着魂血。当他将焚玉刃刺入第七块残碑时，碑面人面突然开口：“你当真以为，自己跳得出这盘棋？“
佛龛突然炸裂。玉匣中的右眼化作流光，在林九歌左肩烙下带咒的佛印。无面佛的声音从血池底部传来：“御史台十组，天干地支，不过是为养你这具儡躯设的局。“
三百盏人皮灯笼坠入血池。灯油遇血燃起青焰，火中浮现被篡改的婚契：缔约者的手从白小绾化作初代御史，魂玉戒正被按进林九歌的胎记。当青焰舔舐到佛印时，池底突然升起青铜卦盘——盘面嵌着九枚带血槽的龙脊刺，正是他当年留在东海归墟的旧伤骨！
“戌时剜目——“
血池突然凝结成镜。林九歌的影子突然暴起，影手握着的正是白小绾消散时断裂的鎏金步摇。当摇坠刺入真实右眼时，剧痛中浮现的记忆令他窒息：三年前白小绾消散前，曾用最后魂力将半枚赤硝珠封入他瞳仁。
佛龛底座突然翻转。三百张人面浮雕脱离残碑，在空中拼成往生轮。轮盘中央的凹槽形状，正与林九歌胎记处的焚玉纹吻合。当血浪将他推往轮盘时，池底突然伸出九条青铜锁链——每条锁链尽头都拴着个“白小绾“，她们被剜去的右眼正在淌出赤硝泪。
“宁碎焚玉骨...“林九歌捏爆左肩佛印，青焰顺着锁链逆烧，“...不斩未了缘！“
血池轰然炸裂。往生轮崩散的碎片中，半卷鲛绡婚书浮出水面。当焚玉刃斩开血雾时，地宫石壁上突然睁开三千只佛眼——每只瞳孔都映着青丘山正在龟裂的合卺碑。
焚玉刃斩断第九条青铜锁链时，血池突然凝固成镜。林九歌在镜中瞥见自己的倒影——右眼瞳孔里嵌着的赤硝珠，正渗出初代御史手书的殄文。池底传来齿轮转动的闷响，九根龙脊骨刺破血镜升起，每根骨刺都刻着“玄贰“的烙痕。
“哗啦！“
三百个“白小绾“突然同时仰头，空洞的眼窝里钻出青铜佛手。林九歌旋身避开抓向咽喉的佛指，刃尖挑破最近那个替身的纱衣——衣襟下露出的不是肌肤，而是密密麻麻的《儡经》刻纹，正沿着血管向心脏蔓延。
佛龛底座迸发青光。往生轮盘吸尽血池残液，三百张人面浮雕在盘面游走成卦象。当林九歌的胎血滴在“坎“位时，轮盘中央突然塌陷，露出深埋的青铜棺椁——棺中女子戴着完整的鎏金头面，无名指上的魂玉戒正在融化！
“寅时剜心！“
无面佛的声音震碎三盏人皮灯笼。林九歌的影子突然暴长獠牙，啃噬其持刃的右腕。他引燃赤硝粉撒向影兽，爆燃的火焰中浮现被篡改的婚契：缔约者的指尖从白小绾化作青铜佛手，正将魂玉戒按进棺中女子的眉心。
棺椁突然竖立。林九歌的断指创口钻出影丝，不受控地刺向自己心口。千钧一发之际，焚玉刃突然自断刃身，残片钉入往生轮盘“离“位——九根龙脊骨应声炸裂，飞溅的骨片中竟藏着白小绾当年被剜去的记忆残片！
血镜轰然崩塌。林九歌在坠落中看见真相：棺中女子根本不是白小绾，而是初代用三百狐妖拼凑的替身。真正的魂玉戒藏在其舌根之下，戒面“长明“二字正被青铜佛手缓缓抹除。
地宫穹顶突然透明化。三千佛眼在天幕睁开，每只瞳孔都映着青丘婚碑的裂痕。当最后一道裂纹贯穿“明“字时，无面佛的青铜碑体突然软化，露出内层封存的白小绾左臂——那截小臂上缠着往生咒，咒文末端正是林九歌的胎记形状！
焚玉刃残片突然共鸣。林九歌踏着坠落的龙脊骨跃起，用断指处的影丝缠住佛眼。当赤硝珠从右眼脱落的刹那，他看见佛眼深处藏着半卷鲛绡——正是白小绾消散前未能寄出的绝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