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1章 蒙冤
见天色已晚,通判汤弘下令道:“将一干人等押入州狱,明日辰时三刻升堂会审!”
众多衙役厢军便给众人铐上锁链,押送着商船五六十号人前往大狱。
“冤枉啊!”麻脸脖颈青筋暴起:“老子砍过金狗脑袋,倒要蹲大宋的牢饭!”
疤脸水手啐了口血痰:“腌臜泼才!海上搏命时不露面,坑害良民倒勤快!”
一路上众人哀嚎连天,连喊冤枉。
沈舟也不做声,跟着一同行走,心中暗暗思考对策。
如今看来,应该是船主勾结原来的副使走私货物。
却不想那副使更加胆大包天,居然胆敢勾结金人,事情败露后被活剐了。
只是不知这通判为何栽赃自己一行人,难道是为了政绩?
左思右想也想不通,索性不想了,便踉踉跄跄的跟着队伍行进。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转过一街角后,但见一面高耸的狱墙遮了半边天。
跛脚张突然暴起撞向旁边石柱:“闽海汉子宁喂鲨鱼不做冤鬼!”
却被四五个狱卒按倒在地,木枷磕得额角迸血。
“作死么?”牢头踩着跛脚张脊梁狞笑:“进了阎王殿还由得你?”
沈舟被推搡着进了丙字号牢房,腐臭气呛得他喉头发紧。
所幸,他和林老舟师分到一个牢房。
湿苔顺着石缝往铁栅上爬,拇指粗的蟑螂从林老舟师草鞋边窜过,在霉烂稻草堆里钻出个黑窟窿。
沈舟摸到墙根相对干燥处坐下,颈后忽地一凉,反手拍死只吸饱血的虱子。
他摸了摸袖袋,那支船主送的高丽参还在。
方才差役锁拿时,三娘假意哭闹扑进他怀里,趁机塞进来的。
不过对于阿谀奉承溜须拍马,不管是哪个沈舟,都不太擅长。
只是监牢石壁渗着寒气,腹中却已饥饿难耐,他转头将木匣推向林老舟师,朝栅栏外努了努嘴。
林老舟师接过匣子,心中会意。
“差爷行个方便。”老舟师叩响牢门。
狱卒提着灯笼走近,油污襟袍沾着些许刑具血锈:“嚎丧个卵!”
“海上讨活的粗汉,身上藏着点稀罕物。”老舟师拈起高丽参,“海州城仁和堂悬赏百贯收这等成色。”
狱卒喉结滚动,问道:“要酒食还是递消息?”
“求些酒食与众兄弟果腹暖暖肠胃,劳烦捎带两床干草垫,女监那头也劳烦差爷照看下。”
接着又说道:“烦请将我等聚在一处说话。”便将匣子塞进对方怀中,说着指了几个人。
“女监那头自有婆子看管,酒食倒能递些进去。”转头喝令杂役:“三号房腾出来!”
不消片刻,便将林老舟师、沈舟、疤脸麻脸并船主,挪进间稍干燥的牢房。
狱卒对着几人说道:“爷们儿且候着,炊饼酱肉这就端来。”
牢房内,船主蜷缩在墙角。
脸水手一脚踹翻稻草堆,铁链哗啦作响:“腌臜货色!海上遇金狗时怎不见这般缩卵模样?”
麻脸汉子揪住船主发髻往墙上撞,破锣嗓子震得蛛网簌簌:“说!何时与金狗勾搭成奸?某家孩儿若成罪囚之后,定将你剁碎喂王八!”
“诸位兄弟明鉴!”船主额头渗着血珠。
“某不过孝敬陈副使些银钱,将高丽参充作杂粮报关,断不敢私通金虏啊!”
疤脸抄起半块碎砖冷笑:“你这厮做下的勾当,害爷几个替你顶血霉!”
砖块裹着腥风砸下,惊得船主抱头鼠窜。
二人合力将船主打的鼻青脸肿。
“消停些!打杀了这厮也脱不得罪,且寻章程要紧。”二人见林老舟师发话,方才住手。
麻脸喘着粗气转向沈舟:“沈哥可有好计较?”
沈舟苦笑道:“某也不知那通判为何诬陷咱们,待会狱卒回来打探打探口风。”
麻脸沮丧道:“这海上攒的火没来得及在浑家炕头泄洪,倒要憋在这腌臜牢里生锈!”
林老舟师反手一个爆栗;“都甚么时候了,还说浪话。”
约莫半个时辰光景,那狱卒提着食盒折返,给众人分了炊饼、肉脯。
沈舟得了个鸡腿,就着温酒慢慢嚼着,身上渐渐有了暖意。他佯装闲谈,向狱卒问道:“差爷辛苦,敢问那陈副使当真通金?”
“呸!”狱卒啐了一口,“那杀才通敌叛国,私运军械不说,竟将商船行程泄与金狗。上月三艘海船遭劫,百十条性命填了鱼腹!”
沈舟恍然大悟,原来便觉得蹊跷,海上那么大,好巧不巧就能碰到金人?竟是这般缘故。
狱卒说到此处,忽地警醒,狐疑打量众人:“你们既也是走私贩,怎生全须全尾归来?莫不是压根没撞见金狗?”
“好叫差爷知晓,我等确曾遭遇五艘金虏海鹘艨艟,浴血鏖战方得脱身。”沈舟说道。
狱卒显然不信,反问道:“既遇着金虏海鹘,尔等商船如何脱得身?”
麻脸急得直拍大腿:“差爷有所不知,此番全仗沈哥儿手段!他乃沈存中嫡传后人,改制霹雳炮火器,直轰得虏船桅折楫摧。”
“胡吣!“狱卒朝地上啐了口浓痰:“海鹘战船岂是商船土炮能破?“
老舟师拄着草鞋起身:“差爷且看这后生,正是他调校星盘刻度,改硝磺配比,方得百步穿杨之效。”
麻脸抢着掰指头数道:“头一炮掀翻狼头帅船,二炮轰断右翼舵舱,三炮直贯贼船底仓,五艘海鹘如今都喂了鱼鳖,尸首还在明州湾漂着哩!”
狱卒将信将疑打量沈舟:“小郎君果真是沈学士家传?”
沈舟叉手唱喏:“不敢辱没先祖,略通些格物致知之学。”
“若真如此...”狱卒攥着钥匙串来回踱步,
“尔等非但无罪,倒是诛杀虏酋的功臣。”
麻脸扑到栅栏前哀告:“求差爷与通判老爷分说则个!弟兄们海上搏命挣来的清白。”
“聒噪!”狱卒一棍敲在铁栏上震得嗡嗡响:“某不过小小狱卒,如何做得州衙的主?”
忽地压低嗓门:“明日堂审须咬定抗击金虏之事,若寻得船骸为证,或有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