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天子传(中华经典名著全本全注全译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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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己未,天子大朝于黄之山将礼河而去。乃披图视典,用观天子之珤器省河所视礼图。曰:曰,河图辞也

“天子之珤:玉果、石似美玉,所谓女果者也璿珠、璿,玉类也。音旋。烛银、银有精光如烛。黄金之膏金膏亦犹玉膏,皆其精汋也。

“天子之珤万金、□珤百金、士之珤五十金、庶人之珤十金自“万金”以下,宜次言“诸侯之珤千金、大夫之珤百金”。此书残缺,集录者不续,以见阙文耳。

“天子之弓射人、步剑、牛马、犀□器千金步剑,疑步光之剑也。犀,似水牛,庳脚,脚为三蹄,黑色

“天子之马走千里,胜人猛兽言炁势杰骇也。

“天子之狗走百里,执虎豹言筋力壮猛也

柏夭曰:“征鸟使翼:曰□乌鸢、音缘,鸦也。鹳鸡飞八百里即鹍鸡,鹄属也。名兽使足:□走千里,狻猊□,野马走五百里狻猊,狮子,亦食虎豹。野马,亦如马而小。狻,音俊。猊,音倪。邛邛距虚走百里亦马属。《尸子》曰:“距虚不择地而走。”《山海经》云“蛩蛩距虚”,并言之耳。麋□二十里自麋已上,似次第兽能走里数远近。

曰:柏夭皆致河典典,礼也。自此以上,事物皆河图数载,河伯以为礼,礼穆王也。乃乘渠黄之乘,为天子先先驱导路也。以极西土极,竟。

【注释】

①己未:丁谦《干支表》:“距前一日,大朝于黄山。”天海案:顾实作“三月二十二日”,亦距前一日。

②黄之山:檀萃云:黄山无草木,多竹箭,盼水出焉,西流注于赤水。陈逢衡云:檀所说黄山见于《西山经》。顾实云:黄之山当即今绥远鄂尔多斯右翼后旗,西北套外之阿尔坦山。又《水道提纲》曰:“黄河东折处,正当阿尔坦山之南。”蒙古语凡谓金黄色,辄曰阿尔坦,则“黄之山”即阿尔坦山,至今犹可目验也。王贻樑云:此“黄之山”与《西山经》黄山盖当一山。其山不在今陕西,郝懿行《山海经笺疏》早已辨明。由《穆传》看,穆王此时尚在河套河宗柏夭领地,故“黄之山”当为阳山(今阴山)山脉中一山或其附近,而不当为套外的阿尔泰山。郭侃云:黄之山,山名,今阴山山脉最西端之狼山。天海案:以王贻樑说近是。

③披图视典:翻阅图书典册。陈逢衡云:此所谓图,乃河宗柏夭世守之图籍,如后世地图之类,非穆王时又出河图也。丁谦云:“河图”者,自古相传,出于河中,典则图后附记之文。顾颉刚云:河图是图,河典是说明书。郑杰文云:此所言“河图”,当指古地图。……《穆传》此言之“图”“典”,盖西域古地理物产图书,与《禹贡》相类,而为河宗氏所藏者也。或河宗氏据西域商旅传说所绘之图、所记之书。郭侃云:长沙马王堆三号汉墓、天水放马滩一号秦墓皆出土过地图,地图有绘在帛上的,亦有绘在松木板上的。依《穆天子传》“披图”一词分析,穆王所用地图应是绘于布帛之上,“披”可释为“翻阅、打开”。……由下文可知,《穆天子传》中地图亦记载“天子珤器”的种类,实际上即是舂山、昆仑山上的物产资源。

④用:即“以”。洪颐煊:“周”本作“用”,从《事类赋注》九引改。陈逢衡云:用,“以”也。洪本作“周”字,误。郑杰文云:“用”字是。此“用”作“以”解,“用观”即“以观”,《水经·河水(一)注》引正作“以观”。王贻樑云:“周”字是,“周观”即遍览。天海案:据下文皆图典所载天子之宝,作“周观”似不妥。陈说可从。又,郭璞注“省河所视礼图”,洪校本改其“视”为“出”。“视”本通“示”,不当改为“出”。

⑤曰,河图辞也:曰,郭璞此注指河图的记载文字。辞,文辞。

⑥所谓女果者也:王贻樑云:“女果”即如果之玉。此作“女”字不误,读为“如”。中山王鼎、银雀山汉简《孙子兵法》“如”字皆作“女”,即证。郭侃云:“女”通“如”,古文字中常见,王贻樑说是。天海案:王贻樑说是,译文从之。

⑦璿(xuán)珠:美玉之珠。烛银:光亮耀眼的银器。顾实云:烛银,盖即以银之光耀,能烛照人面,故名。王贻樑云:《尔雅·释器》:“白金谓之银,其美者谓之镣。”……此烛银即镣,乃质地精美、光华耀目之银。黄金之膏:或溶黄金成为膏汁,用来涂饰器物。顾实云:黄金之膏,未审何物。或即金泥(盖以纯金为之),用以涂饰器物者欤?王贻樑云:顾先生疑为金泥可参。考古发掘在西周宫室墙壁上有涂金现象(材料待发),盖即以金泥涂敷,但尚未知具体情况。郭侃云:“烛银黄金之膏”应是鎏金技术中所使用的金和水银合成的金汞剂。目前学界普遍认为战国时已发明鎏金工艺,其在文献中最早见于《后汉书·祭祀志》:“检用金缕五周,以水银和金以为泥。”天海案:郭璞注:“金膏亦犹玉膏,皆其精汋也。”洪校云:“汋,《太平御览》八百十一引作‘液’。”可见“黄金之膏”亦黄金溶液之类。

⑧万金:此指价值万金,极言其宝贵。□珤百金:此处阙文较多。天海案:郭璞注文,自“万金”以下,宜次言“诸侯之珤千金、大夫之珤百金”。译文依郭注补足。庶人:郭注原文作“鹿人”,形近而误,径改。洪颐煊校称孙同元云:“‘鹿人’疑‘庶人’之讹。”王贻樑云:此与天子、士等对言,必作“庶人”为是。天海案:译文从此说。

⑨射人:疑为良弓之名。步剑:或为步光之剑,古代名剑。顾实云:“天子之弓”一段,阙文甚多,不可全晓。弓箭为射猎之具,狗马尤为需要。郑杰文云:步光,古剑名,《史记·仲尼弟子列传》载文种言于吴王曰:“因越贱臣种奉先人藏器,甲二十领、鈇屈卢之矛、步光之剑,以贺军吏。”王贻樑云:此处缺文过甚,难知确切含义,仅知大致为兵器(或射猎之用)之类。犀□:此阙文或作“角”字,故“犀角之器价值千金”。

⑩庳(bì)脚,脚为三蹄,黑色:洪颐煊云:注本讹作“库脚,脚为三角”,今据《尔雅》注改正。陈逢衡云:“庳”旧讹作“库”,“三蹄”旧讹为“三角”,今从洪本据《尔雅》注改正。郝懿行云:郭注“库脚”当为“庳脚”,见《尔雅》及《山海经》注。郭侃云:《玉篇·广部》:“庳,短也。”《周礼·地官·大司徒》:“其民丰肉而庳。”郑玄注:“庳,犹短也。”庳脚,形容犀牛短脚。库脚,不明其义;此当作“庳脚”。天海案:庳脚,矮脚。郭注中“庳”字原作“库”;“蹄”字原作“角”,洪校本据《尔雅注》改正,此从之。

⑪胜人猛兽:王贻樑云:“人”字在此不类。人本远慢于马,何以能衬托马之疾速?此下句“执虎豹”对勘,疑为衍字,或为“于”“乎”等字之讹。郭侃云:“胜人猛兽”当指天子之马胜于常人所驯养的猛兽,强调天子之物胜于常人之物,而符合上文“天子之珤”的珍奇贵重。天海案:王贻樑说极是,“人”字或衍,译文删之。檀萃云:“炁”本作“气”,此传经《道藏》改之。王贻樑云:“炁”为道教“气”之专字,但其源起久远、流变时久。“炁”与“气”,音、义俱有相通同之处。郭侃云:郭璞是为“天子之马”作注,称赞天子之马“炁势杰骇”,因此此处“炁”字不应释作道教、中医中的“真气”,而应指马的精神状态,以示穆王之马不同于普通马匹。此种异于普通马匹的状态可由下文“穆王八骏”得见。天海案:郭注“炁势杰骇”,是说天子之马气势雄壮威武,惊世骇俗。

⑫执虎豹:捕捉虎豹。檀萃云:渠搜以䶂犬,䶂犬者,露犬也,能飞食虎豹。陈逢衡云:《南山经》郭注引“天子之狗,执虎豹”。《艺文类聚》九十四、《太平御览》九百四引。顾实云:清初吴振臣《宁古塔纪略》云:“猎犬最猛,有能捉虎豹者。”此亦可征《穆传》之语为不虚矣。

⑬筋:天海案:郭璞注中“筋”字原作“觔”,此从洪校本改。

⑭征鸟使翼:飞鸟使用羽翼。征鸟,远飞之鸟。郑杰文云:征鸟,飞鸟。《吕氏春秋·季冬纪》“征鸟厉疾”,高注:“征,犹飞也。”王贻樑云:此处传注疑皆有缺文。又“鵶”乃“鸦”之异文,故陈以为是释乌字,则当有缺文。但鸦非高翔之鸟,再参以下文“鹍鸡”为一物,此“乌鸢”当亦一物。翟改“鸱”,乃鸮也,于此似亦不妥。

⑮鹳鸡:鸟名。鹄类,鹑,同“鹃”。洪校本改作“鹑鸡”。王贻樑云:“鹑(鹃)鸡”,简称鹑(鹃),旧或说为凤凰别名,或说为“鸡三尺”者,在此俱不甚合。

⑯名兽使足:□走千里:名兽,大兽。顾实云:名,大也。名兽,大兽也。□,此处阙文疑为“狻猊”二字。陈逢衡云:《尔雅》“狻猊食虎豹”,据下文,则上空方当是“狻猊”二字,而衍下“狻猊□”三字,文义自顺。天海案:陈说可从。狻猊,即狮子。

⑰狻猊□:此三字疑衍,译文据陈逢衡说删。

⑱野马:郭注:“亦如马而小。”陈逢衡云:野马,騊騟之属。

⑲邛邛距虚:兽名。也作“蛩蛩距虚”。传说邛邛距虚与蹷互相依存。邛邛距虚善走而不善求食,蹷善求食而不善走。平时蹷以美草供给邛邛距虚,遇难时邛邛距虚负蹷而逃。见《尔雅·释地》。又见《逸周书·王会》:“独鹿邛邛。邛邛,善走者也。”注:“邛邛,兽,似距虚,负蹷而走也。”檀萃云:邛邛距虚,《尔雅》以为兽。《山海经》云:“北海内有素兽,壮如马,名曰蛩蛩。”与騊駼驳并言之,故郭注云“亦马属也”。张揖亦云:“蛩蛩,青兽,壮如马。距虚,似骡而小。”是为二,故郭不引《尔雅》以为比肩兽也。陈逢衡云:《尔雅》“蛩蛩距虚”与“蟨比蟨”是一物,蛩蛩距虚是一物,非谓蛩蛩是一物,巨虚又一物也。单言之曰“邛邛”,并言之曰“蛩蛩距虚”,其实一物也。《山海经·海外北经》:“北海有素兽焉,状如马,名曰蛩蛩。”郭曰:“即蛩蛩巨虚也,一日走百里,见《穆天子传》。”王贻樑云:此兽未明。西域广漠,善奔之兽殊多。此兽之名与中原兽名颇不相同,疑是音译,文献对此兽诸说不一,且不明了。

⑳《山海经》云“蛩蛩距虚”:天海案:郭注原文引《山海经》云“𡊼𡊼距虚”,其中“𡊼𡊼”乃手民之误,此据《山海经·海外北经》:“北海有素兽焉,状如马,名曰蛩蛩。”郭璞注:“即蛩蛩巨虚也,一日走百里,见《穆天子传》。”径改郭注为“蛩蛩距虚”。

㉑麋□:麋下阙文有人疑为“走”字。天海案:此“麋走二十里”,疑有误。麋鹿善奔走,何止二十里?

㉒曰柏夭既致河典:曰,句首发语词,无义。河典,即河宗氏典册。洪颐煊云:“既”本作“皆”,从《太平御览》八百九十六引改。翟云升云:《太平御览》八百九十六作“既致河典”,与下文尤协,当从之。陈逢衡云:此“曰”字疑作空方。“皆致”者,总上文而言也。王贻樑云:此上自“天子之宝”起,皆河典之文。郭注训典为礼,失之。郭侃云:“致”释为传达,此处为柏夭一人传达河典之文,文中未提他人,作“皆”不妥。当从《太平御览》作“既”,表示柏夭完成传达图典之文的任务,接下来先行为穆王作先导。天海案:郭侃说是,依洪颐煊引《太平御览》八百九十六改为“既”,译文从之。

㉓数载:一一数列载明。

㉔乃乘渠黄之乘:洪校本引《太平御览》称无“渠”字,顾实亦认为“渠”字显系后人妄加。陈逢衡云:《太平御览》八百九十六引“所乘马尽黄色,为先驱也”,与此不同。王贻樑云:“渠黄”乃穆王所乘,此则柏夭之乘,不当亦作“渠黄”。天海案:本书卷四穆天子八骏之一有渠黄。依王贻樑说“柏夭之乘,不当亦作‘渠黄’”。故此“渠”字乃“乘”字之讹,当作“乘乘黄之乘”,前“乘”字为动词,即“乘坐”。乘黄,即传说中神马名。见《管子·小匡》:“河出图,雒出书,地出乘黄。”一说为四匹黄马。《诗经》中多有之。又见《汉书·礼乐志》:“出乘黄之乘。”此“乘黄”作四匹黄马为是。“之”下“乘”字,即为所乘之车。

㉕为天子先:为穆天子做先驱向导。

㉖以极西土:以此到达西方。极,竟。郭侃云:《尔雅·释诂上》:“极,至也。”《诗·大雅·崧高》:“崧高维岳,骏极于天。”郑笺:“极,至也。”此为柏夭作为先导到达西部;而非郭注“极,竟”之意,穷尽西部的土地,到达西方的尽头。天海案:郭侃说是,郭注“极,竟”,不妥。

【译文】

己未这一天,穆天子在黄山举行大朝会,披阅河宗氏的图册典籍,以观看历代天子的珍宝器物。河图说明书记载:

“玉果、璿珠、烛银、黄金膏。

“天子的宝物价值万金,诸侯的宝物价值千金,大夫的宝物价值百金,士人的宝物价值五十金,庶民的宝物价值十金。

“天子有良弓射人,有步光剑、牛马、犀角之器,价值千金。

“天子的马可跑千里,胜过猛兽。

“天子的狗可跑百里,可以捕捉虎豹。”

柏夭说:“飞鸟善用翅膀。乌鹊、鹑鸡能飞八百里。大兽善用足力:狻猊能跑千里,野马能跑五百里,邛邛距虚能跑百里,麋鹿能跑二十里。”

柏夭已经把河宗氏的图册典籍献给穆天子看了。就乘坐四匹黄马拉的车,为穆天子做向导,以此达到西方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