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溪惊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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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惊梦 十

第48章 惊梦 十

看着小路收拾行李,凌晨神色黯然。

“你……毕业后会回来吗?”他问。她只是来探寻一个秘密的,无疾而终几乎是必然,尽管他还抱有期待。

“我妈已经帮我打算得很长远了,连毕业后的工作都安排在BJ了。”小路自嘲道。

凌晨说:“车半个钟头后会来。”

“庄姨呢?”

“在厨房忙着。已经三点了,肚子也该饿了,等下吃碗面线再走,是你喜欢的蚵仔面线。”即使不舍,也都装出轻松的样子。

“好啊!”小路将最后一件牛仔裤塞进行李,拉好链子,拍拍鼓鼓的行李包,“好了,大功告成!”

“出国后记得给我写信。”凌晨叮嘱她。

“写信?”小路笑,真是个土地主。“你就不会给我发邮件或者用QQ跟我聊天?”

“我又不会上网。”凌晨低声说。

“那你去跟施玉寒学吧,她可是网管。等你学会上网,你就知道什么叫天涯咫尺了,马来西亚并不远。”

听她这么说,凌晨阴郁的心才有些晴朗。

小路说:“我还有一个想法,哪一天你把整座山承包下来,搞生态旅游开发,叫玉寒帮你建一个网站,在网上打开知名度。等哪天我们三个人有钱了,合伙开发旅游线路!”

凌晨点头:“可以试试!”

“表哥……”小路望着他,欲言又止,终于还是说,“还有一件事我很不放心。”

“什么事?”

“谢伶美的事你就不要再追究了,到此为止!”她做了个“Stop”的手势。

凌晨双手枕着后脑勺躺到她床上:“我早就放弃了,上次去玉寒家吃饭的时候我就放弃了,人的感情真是奇怪,我实在不愿打破她们母女之间的那种和谐,我们家已经够不幸了,没必要再让她也跟着不快乐。只是,这对我妈,是不是很不公平?”

小路叹息,世界上的事情并不是非黑即白的。命运对谁又公平呢?却在此刻,她看见了庄姨。

凌晨过十六岁生日时的庄姨。

瘦弱的庄姨,挑着沉甸甸的供品去上香许愿的庄姨。

满面春风的庄姨。

你快乐着谁的快乐,满面春风着谁的满面春风?

凌晨皱起眉头:“外面怎么这么吵?”

“姨父前两天把那块地给你伯父了,今天找了人来动工。”

“什么?我爸真是糊涂!”凌晨从床上一跃而起,透过窗户,果然看见那里围着七、八个人。“他们要在那里盖猪寮,我窗户一打开,闻到的都是猪屎味……不行,我得阻止!”

“表哥!”小路一把拉住他,“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伯父他不是要盖猪寮,是要盖房住,姨父还没糊涂到那个地步……”

“那也不行,那块地怎么能说给就给呢?我伯父摆明了就是讹诈嘛!他不念兄弟之情,我也不能予取予求!”

“你既然知道他是讹诈就更该放手,难道你就眼睁睁地看着他当着乡邻的面把你们家的秘密都说出来吗?”

“那有什么!”听小路这么一说,凌晨更来气了,高声道,“不就我爸花心了点,在外面有了女人吗?”谢伶美的风言风语,父亲的风言风语,他早就听过了,只是无法将两人联系起来。

“不是你想像的那么简单!”

“难道他还掌握了什么致人于死地的秘密不成?”凌晨不以为然,挣脱她的手,大步往外走。

“表哥,你回来!”

凌晨并不理会她,径自下楼。

“江凌晨!站住!你回来!”小路追到缓步台,“他是掌握了另一个秘密,他知道你……你是谢伶美的亲生儿子!……”

凌晨已经跑到楼下,听到这句话他站住了脚,耳边轰隆好似天塌地陷。他缓缓转过身来,小路看到一张苍白的脸。他一步一步向她站的缓步台走来。

小路呆若木鸡,她被自己的话吓坏了。

“你刚才说什么?”他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是谁的儿子?”

小路几乎不敢看他的眼神,这个眼神她似曾相识,在那只小木船上,也是这样一双带着热切的希冀的光,只是转眼破灭,变得黯淡。

他一把推开她,推得她一屁股坐在楼梯上,“我是江涛跟一个叫谢伶美的女人生的,然后被江涛的老婆一个叫林淑庄的女人接回来像亲生儿子一样养了二十几年?你是在编笑话吗?张小路,你看,你都把你姨妈说成一个天大的笑话了!”他忽然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嘴里喃喃地说着“天底下竟然会有这么可笑的事”,一边摇摇晃晃地往外走。

小路在缓步台坐了好一会儿,直到门口传来车笛声。凌晨叫的面包车来了,她该走了。她慢慢站起来,有些神智不清,望着脚下的楼梯,猛然间意识到什么,她快步跑下来。

与楼梯仅一墙之隔的厨房里,灶台上的两碗蚵仔面线还冒着热气,林淑庄靠着墙壁,神色凄惶。“他都知道了是吗?他都知道了?”她喃喃地,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发问,身子软绵绵的,像一团烂泥一样顺着墙壁滑下。

“对不起,庄姨!我真的不想这样……”小路泫然欲泣。

“那个寡妇告诉你的是吧!”她问,整个人从地上跳起来,“我就知道是她!”

“不是!庄姨,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是我自己发现的这个秘密!”

“我就知道她不会就此罢休的,我就知道她还会来跟我抢!我养了二十几年了!我辛辛苦苦拉扯大了她才来跟我争!”林淑庄激动地睁圆了眼,高声叫道,“她什么都要跟我争!……我就知道!她休想!我死了也不会让她得到!”

“庄姨,庄姨,不是这样的!”小路握着淑庄的手,她的手很凉。

面包车“嘀嘀”地再三催促。

片刻,她叹息一声,扶着墙顽强地站起,声音异乎寻常的平静:“我没事,我很冷静。你走吧,别让人家等太久,庄姨不能去送你了。”

她又成为那个人淡如菊的庄姨,她压抑了多少年了?小路忍不住落下泪:“对不起!庄姨。”

“走吧,去了国外要好好读书,学成回国后记得来看庄姨,庄姨不会走得太远。”淑庄的脸上浮现奇异的红晕,说话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明亮的笑。

小路打了个冷战,机械地点头。她昏昏沉沉地回到楼上取了行李下来。林淑庄一手扶着厨房的门,隔着门上的纱网看着她走下楼梯。小路没有勇气看她。

司机放好行李,关上车门。透过窗玻璃,小路看见站在门口庄姨,仿佛离她很远,渐渐定格成一张黑白照片。

面包车沿着水泥路飞奔,渐行渐远,再回首竹溪村,恍如隔世般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