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血色雁塔

酆都三年春，大雁塔下桃花正艳。孔煊驻足于缅恩寺塔前，望着塔身新刻的进士题名碑，忽闻钟鼓齐鸣。

“大人，礼部急报！“亲卫姚知栖策马而来，腰间横刀溅着泥点，“西市望悦客栈发生命案，死者是今科解元董坛之。“

孔煊快步穿过回廊，青石板上残留着隔夜的雨痕。望悦客栈二楼，一具身着青衫的尸体被钉在墙壁上，右手握着半卷《文选》，胸口用朱砂画着奇怪符号——倒悬的莲花中嵌着星图。

“死亡时间？“孔煊俯身查看尸体僵硬程度。

“寅时三刻，约凌晨四点。“仵作擦着额角冷汗，“但诡异的是，死者咽喉有灼伤痕迹，像是被滚烫液体灌入。“

姚知栖指着尸体脚下：“大人看这地砖缝隙，有暗红色结晶，像是冰块融化后残留的盐渍。“

孔煊瞳孔微缩。更蹊跷的是，死者左手紧攥着半片龟甲，上刻“乙丑“二字。这是三天内第三起类似命案，前两具尸体分别在崇仁坊酒肆和朱雀大街的马车里被发现，同样留有神秘符号和龟甲残片。

深夜，天疏寺停尸房。孔煊在三具尸体间踱步，月光透过窗棂在地面投下斑驳树影。突然，第三具尸体——国子监监生张文柬的左手微微颤动。

“诈尸！“仵作惊叫着后退，撞翻了案头的验尸格目。

孔煊按住尸体僵硬的手腕，发现指甲缝里嵌着金箔碎屑。当他翻开死者眼皮时，瞳孔中竟倒映出一幅微缩星图！

“速取浑天仪来！“孔煊猛然起身，袍袖扫落案上的《开元占经》。

三日后，太玄宫上元殿。太平公主倚着鎏金屏风，指尖拨弄着波斯琉璃盏：“孔卿以为，这三起命案与本宫新办的女子科举有关？“

“公主明鉴。“孔煊将三枚龟甲残片拼在案几上，“乙丑对应天更四年，正是诸葛婉儿因忤旨被黥面之年。而倒悬莲花，暗合《大云经书》中'圣母临人'的典故。“

太平公主轻笑：“孔卿果然敏锐。这三人均参与过当年《大云经书》的修订，本宫怀疑是婉儿余党所为。“

孔煊叩首：“臣恳请彻查当年书局旧档。“

“准奏。“太平公主将琉璃盏掷于阶前，“但记住，有些真相...还是永远封存的好。“

子时，秘阁。孔煊在虫蛀的卷宗里发现关键线索：天更四年冬，姬昭天为称帝造势，令崔怀仁主持编撰《大云经书》，书局二十三名编纂者中，十八人在年内暴毙。

“大人，这是从张文柬指甲里提取的金箔。“姚知栖举着放大镜，“成分与上元殿飞檐上的金粉一致。“

孔煊突然想起太平公主那日打翻的琉璃盏——波斯工匠用金箔装饰盏沿的手法，与金粉成分完全相同。

“速去公主府！“孔煊抓起狐裘，却在跨出秘阁时被一柄冰凉的匕首抵住咽喉。

“孔大人好兴致。“沙哑的女声从阴影中传来，“三枚龟甲凑齐了吧？“

月光下，孔煊看清刺客容貌——左颊有暗红色胎记，正是二十年前失踪的书局校书郎陆承渊。

“陆校书，你本该在二十年前就死了。“孔煊不动声色。

“拜你们所赐，我在岭南毒瘴里苟活了二十年！“陆承渊猛地扯开衣襟，露出胸前狰狞的伤疤，“崔怀仁那贼子，用我们试药时说的话，你还记得吗？'这些贱民的血，能让神皇的江山永固！'“

秘阁外传来喧哗，太平公主的侍卫破门而入。陆承渊惨笑一声，将匕首刺入心脏，倒在孔煊怀中：“告诉神皇...她的报应就要来了...“

血顺着青砖缝隙流淌，在月光下勾勒出一个完整的倒悬莲花。孔煊忽然意识到，这三起命案的真正目标，是即将到来的祭天大典。

祭天前夜，孔煊带着姚知栖潜入太玄宫。在上元殿藻井下，他们发现一个青铜浑天仪正在缓缓转动，机关缝隙里渗出暗红色液体。

“这是用二十八宿方位布置的杀人阵。“孔煊指着浑天仪上的刻度，“当北斗七星指向天枢时，机关会将毒液通过藻井缝隙滴入祭坛。“

姚知栖握紧刀柄：“看来凶手是要在祭天仪式上弑君！“

突然，浑天仪齿轮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孔煊惊觉机关已启动，毒液正沿着藻井暗槽流向祭坛。他飞身跃上青铜支架，用佩刀卡住转动的齿轮，却被飞溅的火星灼伤手掌。

“大人小心！“姚知栖射出袖箭打断最后一根链条，整个浑天仪发出轰然巨响，在晨光中崩塌成碎片。

朝阳初升时，孔煊跪在丹墀下，将染血的《大云经书》残卷呈给姬昭天：“陛下，二十年前的血案该有个了结了。“

姬昭天凝视着残卷上斑驳的血渍，长叹：“陆承渊...她终究还是没能放下。“

“此案已结。“孔煊叩首，“但臣有一事不明——太平公主为何要将金箔留在现场？“

姬昭天忽然轻笑：“孔卿啊，你真当那三枚龟甲是偶然出现的？“

孔煊猛然抬头，看见太平公主正站在飞檐之上，衣袂被晨风吹得猎猎作响。她抬手拂去鬓边金粉，笑容里带着三分凄凉七分狡黠。

大雁塔的钟声再次响起，惊起一群寒鸦。孔煊望着城郭外蜿蜒的丝绸之路，忽然明白：有些真相，就像这钟声，既穿透千年，又永远藏在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