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白虎煞
次日凌晨三点的医院走廊浸泡在冷光里,日光灯管在头顶震颤出细密的嗡鸣,像千万只垂死挣扎的飞虫。
消毒水味里突然混入一丝腥甜,像是有人把生锈的解剖刀藏进了通风管道。我盯着ICU门上的观察窗,乐乐的睫毛在氧气面罩下投出蛛网般的阴影,脖颈处的淤痕从蓝白条纹病号服领口爬出来,蜿蜒如一条盘踞的蜈蚣。
三小时前医生宣布开颅成功,可她的指尖比滴落的葡萄糖还要凉,监护仪的波纹平缓得令人心慌,仿佛死神正伏在她胸口数着倒计时。
“小伙子,借个火?“
沙哑的嗓音惊得我手一抖,我连忙转过头看去。抬头时正撞进双浑浊的眼——值夜的老护工佝偻着背,橘色工牌上“周福生“三个字被磨得发白,尼龙制服领口沾着褐黄色药渍。
他枯枝般的手指夹着根没滤嘴的卷烟,袖口滑落时露出半截暗红胎记,形似被踩烂的枫叶,边缘泛着青黑,像是皮下埋了块腐烂的玉。
“年轻人就这胆量啊,快别愣着了借个火来用用。”
我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打火机递给他。打火机蹿起的火苗舔舐烟卷,烟头红光在昏暗里明明灭灭,他深吸一口然后自顾自的开口道:“这层楼啊,每逢寅时就有猫叫。“
他话音还未落,走廊里就突然传来细弱的“喵呜“是昨夜那只三花猫正蹲在消防栓上舔爪,琥珀色瞳孔突然闪过红光,虹膜纹路竟与CT片上的血肿如出一辙。
它歪头盯着我,一下跳到我手边,肉垫按在玻璃上的瞬间,监护仪突然发出尖锐的“滴——“,乐乐的指尖痉挛般抽搐,输液管在支架上晃出虚影,我冲进去紧紧握住她的手,突然一滴药液溅在我手背,那感觉——冰得像尸水一样。
护士在听到动静后,把我推出病房,我瘫坐在护工的身旁。
突然手机在裤袋里震动,是李大师的定位,发来时还附带了句话“带她生辰八字,寅时过门不入。“
我去护士站找了纸笔将乐乐的生辰八字写在上面,并打电话让东哥来帮我照看乐乐。在出租车上,我手中纸上的红色字迹被我手心汗水洇开“张乐乐1993年7月15日寅时“几个字晕染如血泪,边缘爬满细小的霉斑。
出租车穿过江底隧道时,仪表盘荧光显示凌晨四点五十九分。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扇形盲区,司机咀嚼槟榔的声响混着引擎轰鸣,在密闭车厢里发酵成黏稠的焦虑。副驾驶座上摆着尊褪色的弥勒佛,佛肚裂开处塞着卷泛黄的符纸。
这一切显得那么诡异让我心跳加速,感到不安。
“见鬼!“
司机突然猛踩刹车,方向盘上的佛珠串撞得哗啦作响。我没有系安全带也被突如其来的刹车狠狠的撞到副驾的靠椅上,他指着隧道壁的手在发抖:“刚才有个白影子飘过去!“
司机师傅好像被吓得不轻,我让他坐到后面,我坐上驾驶位,便死死的将油门踩死。
隧道壁的瓷砖映出诡异反光,照明灯忽明忽暗,在车窗上投出鱼鳞状的光斑。
那些光斑诡异地蠕动着,渐渐拼成个歪扭的“煞“字。
我死死的摇头,让自己尽量不要想那些。突然车载广播滋滋作响,交通频道女主播甜美的声音突然扭曲:“要见血的......“
沙哑的尾调与三个月前灵清寺的老和尚重叠。
后座空调出风口喷出细碎纸灰,沾在黄纸上竟灼出焦痕。
到达地点,我将钞票甩在挡风玻璃下冲进雨幕。
李大师给我的定位是他的道观,李大师的道观藏在老城区棋牌室楼上,霓虹灯牌“发财麻将馆“缺了“發“字的三撇,在雨里像张咧到耳根的嘴,淌着猩红的光。积水倒映出扭曲的招牌,“麻将馆“三个字被雨水冲刷成“鬼将棺“,门缝渗出线香燃尽的焦苦味。
一楼的门禁是坏的,我直接推开铁门朝楼上走去。
楼梯间的声控灯年久失修,黑暗如沥青般黏稠。穿堂风卷着香灰扑在脸上,带着陈年血渍般的铁锈味。供桌上的苹果干瘪发黑,表皮皱缩成老人斑的模样,鎏金关公像的金漆剥落成癞痢头,唯独偃月刀上的血槽亮得瘆人,刀刃反光里隐约可见密密麻麻的符咒——正是灵清寺功德箱上那种朱砂画就的禁制。
“寅时冲煞,白虎临宫。“
李大师从麻将桌后转出来,道袍下摆沾着油渍和可疑的褐色污迹,腰间挂着串风干的老鼠尾巴。
他腕间的铜钱串叮当作响,其中一枚刻着“洪武通宝“,边缘沾着暗红,像是被血浸透后又风干的痕迹。
我递过乐乐的生辰八字给他,他指甲缝里的香灰簌簌掉落
“这姑娘的八字,怎么带着尸臭味?“
我刚想说话,就看到供桌上的关公像突然淌下血泪。猩红液体顺着刀尖滴落,在香炉边积成小小的血洼,水面映出乐乐躺在手术台上的画面——主刀医生的黑龙纹身正从袖口爬出,化作实体缠绕她的脖颈。
李大师抓起三枚铜钱掷向朱砂符纸,第三枚刚落地就立着旋转起来,越转越快,最后竟“砰“地裂成两半。
香炉被撞翻的瞬间,灰烬里浮出狰狞的虎头纹路,虎目处两点香灰猩红如血。
“白虎噬魂局...“
李大师喉结滚动,供桌下的影子突然扭曲拉长,化作虎爪形状。
“七日之内找不到施术者,这姑娘的魂魄就要被吃干净了——“
李大师话还没说完。墙角的八卦镜就突然炸裂,碎片中映出乐乐躺在血泊中的画面。我扑过去时,那些碎片却化作纸钱灰,从指缝簌簌滑落,灰烬里混着半片带血的指甲——这正是她表姐王小小探视那晚,我在登记簿边缘发现的。
李大师朝我走来,“这是谁的?”
“乐乐表姐的。”
“你认识?”李大师突然这么一问,我瞬间清醒,乐乐他爸爸在国外一时半会回不来,妈妈也出差了也要几天才回来了,这里他唯一的亲戚就是表哥,而且她出来没有说过她有什么表姐。
想到这里,我连忙朝楼下跑去,边跑我边给东哥打电话。
“东哥,你现在到了吗,除了我以外别让任何陌生人靠近乐乐。我很快回来。”
等我赶回到医院时天已泛青,晨雾裹着消毒水味钻进鼻腔。护士站的挂钟指向五点二十,秒针每跳一下都像在撕扯神经。
早班护士推着换药车经过,车轮碾过地砖的声响像骨骼摩擦,推车上摆着的葡萄糖瓶里浮着絮状物,像是泡发的皮肤组织。
一阵风吹过来,护士站的登记簿哗啦翻动,停在几天前的夜班记录:23:47探视人:王小小关系:表姐
蓝黑色墨迹晕染开,把“小“字洇成个模糊的鬼脸。我伸手去拂,指尖突然刺痛——纸页边缘沾着片指甲盖大小的玉佛碎屑,正渗着幽绿黏液,与乐乐床头那尊裂佛如出一辙。碎屑突然蠕动起来,钻入皮下化作冰凉的刺痛,沿着血管直窜心脏。
病房内突然响起刺耳警报。
当我朝着乐乐的病房冲进去时,乐乐氧气面罩蒙着层淡绿雾气,床头柜的玉佛裂缝里渗出黏液,在地面蜿蜒成符咒图案。
三花猫在窗外用爪子拍打玻璃,每一下都精准落在符咒转折处,爪印泛着铁锈般的暗红。
药液在输液管里逆流而上,泛着诡谲的蓝光,仿佛有无数透明蠕虫在管内攒动,顺着针头注入她的静脉。
东哥看到我回来,也是激动的站起来
“小林,你也是,弟妹出这种情况你怎么还到处乱跑。”
我看着黑眼圈比大熊猫还重的东哥
“谢谢你,东哥你先去休息一会儿吧。“
“你知道为什么选你吗?“
沙哑的声音在身后炸响,我转过头去看是昨夜那个护工推着清洁车,抹布滴滴答答淌着暗红液体。他脖颈上的抓痕此刻清晰可辨与乐乐脖颈的淤痕形状吻合。
“出去说,我不想打扰她休息。“
“因为你是最合适的容器。“
他咧嘴笑时,牙龈渗出黑血,滴在清洁车把手上化作符咒,正是《余诫录》里记载的“移魂箓“。
我起身朝他追去。追到走廊尽头时,电梯显示屏正跳动着鲜红的“18“,而这家医院,根本没有十八层。
金属门映出我扭曲的脸,额角的玉佛碎屑发出幽绿荧光,皮下血管突突跳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
突然手机震动,李大师发来张模糊照片——灵清寺功德箱的监控截图里,一个女孩正将染血的符纸塞入箱缝。
她脖颈右侧的胎记在红外镜头下泛着幽绿,与玉佛裂痕的光晕一模一样。照片边缘露出半截灰色僧袍,袖口的黑龙纹身正在吞云吐雾,龙爪缺了一指。
电梯“叮“的一声停在18层。门开的瞬间,穿堂风裹着纸钱灰扑在脸上,轿厢镜面映出无数个我——每个“我“的瞳孔里都盘踞着黑龙,龙爪扣着眼球,鳞片缝隙渗出粘稠的黑血。镜中景象突然扭曲,我看到自己跪在灵清寺地宫,双手捧着《余诫录》,书页间爬出无数惨白手臂,正将乐乐的魂魄拖入深渊。她腕间的银戒“GL“刻痕化作锁链,另一端缠着我的心脏。
“要续命,先献祭。“
沙哑的耳语在轿厢回荡。电梯开始急速下坠,失重感中,我摸到口袋里的玉佛碎屑——它们不知何时已拼成完整的“煞“字,边缘锋利如刀,割破指尖的血滴在镜面上,竟被黑龙一口吞下。当显示屏跳出“-18“时,轿厢顶灯骤灭,黑暗中响起老和尚的叹息:“你爷爷欠的债,该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