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章 银杏道上的错位的琴弦
一片片银杏叶,恰似被霞光精心鎏染过一般,仿若一方刚研磨好的金粉砚台,在育华中学的主干道上,铺就了一条宛如金箔打造的小径。微风拂过,银杏叶沙沙作响,仿佛在低声诉说着独属于这个季节的故事。沈浩南双手负于身后,身姿挺拔地伫立在琴房外,此时,琴房里传来的《渔舟唱晚》旋律中,泛音段又一次滞留在第七徽的位置。他心里清楚,这定是刘雪在苦练“摇指”技法,她的指尖在丝弦之上摩挲,那洇开的颤音,宛如一朵含苞待放、尚未完全舒展的墨梅,虽带着几分青涩,却也蕴含着无限的韵味与潜力。沈浩南的袖中,藏着一片他精心挑选许久的银杏叶,叶背之上,是他昨夜在字典里寻得诗句后,用簪花小楷一笔一划写下的“泠泠七弦上,静听松风寒”,字迹工整而又不失灵动,仿佛在诉说着他内心深处的情愫。
“摇指之法,需似潺潺流水漫过溪石,自然流畅;指节要如佩戴着玉扳指那般,端庄而稳重。”林修温润的声音,从雕花棂格间悠悠传出。只见这位少年,轻轻执起刘雪的手,他腕间佩戴的银镯,不经意间轻轻触碰在琴弦之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此乃‘梅庵派’的古老技法,想当年,诸城的琴师们皆将‘腕若悬钟’视为摇指的关键要领。”林修继续说道,他袖口处绣着的半枝水墨银杏,在阳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雅致,与沈浩南藏在袖口处的茉莉刺绣,隐隐有着某种呼应,只是相比之下,林修的银杏刺绣更多了几分文人墨客的高雅意趣。
沈浩南听闻此言,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涟漪,他下意识地伸出指尖,轻轻叩击着窗棂。这一动作,惊得树上的银杏叶纷纷飘落,恰似漫天飞舞的碎金。刘雪听到声响,抬眼朝窗外望去,只见沈浩南校服领口处,别着一枚造型别致的银杏叶胸针。那胸针竟是他用化学课上的铝片,亲手精心打磨而成,胸针边缘处,还残留着锉刀打磨时留下的细微痕迹,这每一道痕迹,都仿佛在诉说着他的用心与专注。“弦断了。”刘雪轻声说道,她举起那缠满创可贴的指尖,向沈浩南示意。沈浩南见状,急忙从口袋里掏出创可贴,递向刘雪。刘雪接过,惊讶地发现,这创可贴上竟画着一个水墨小人:身着箭袖的少年,正潇洒地踩着篮球,袖摆处绣着半朵栩栩如生的立体茉莉,仔细端详,那针法虽略显笨拙,却巧妙地暗藏着《溪山琴况》中的二十四况图标,让人不禁感叹沈浩南的心思细腻。
“沈同学对‘弦与指合’的精妙之道,领悟得颇为深刻。”林修推了推那副刻着精美琴纹的木框眼镜,从一旁精致的紫檀匣中,取出一根崭新的琴弦。“此弦以鹿筋为芯,外裹蚕丝,我祖父曾言‘丝桐合为琴,中有太古声’,用此弦弹奏,方能尽显古琴之古朴韵味。”林修一边说着,一边专注地更换琴弦。此时,沈浩南不经意间注意到,林修领口处微微露出的玉佩,其形制竟与陈雨欣腕间所戴的“长乐”玉链如出一辙,唯一不同的是,林修的玉佩上刻着半枚古琴图案,这一发现,让沈浩南心中不禁涌起一丝疑惑。
午休时分,银杏道上仿佛飘洒着细若烟尘的金粉,如梦如幻。刘雪怀抱着装饰精美的螺钿琴盒,优雅地前行着。她裙摆上绣着的银杏暗纹,与地上飘落的银杏叶相互映衬,相得益彰。改良旗袍的开衩处,露出一双绣着琴徽的洁白袜子,每走一步,都仿佛踏出一曲无声的乐章。沈浩南加快脚步,追上了刘雪。此时,刘雪正低头看着他悄悄塞在琴盒里的银杏叶,叶尖处,用焦墨勾勒出一个执琴少女的形象,少女裙摆扬起的优美弧度,恰似古琴上那独特的龙龈,在落款处,是一个极小的“浩”字,巧妙地隐藏在叶脉的褶皱之中,若不仔细观察,很难发现。
《平沙落雁》中的泛音,应当如同雁阵横越天际般,气势恢宏而又不失灵动。”沈浩南忽然开口说道,他想起昨夜在图书馆查阅《琴学入门》时所学到的知识,“七徽处的泛音,要轻盈得如同雪花飘落,无声无息;而十三徽的泛音,则需沉稳得好似磐石,坚定不移,就如同……就如同篮球场上三步上篮时那充满节奏感的步伐。”沈浩南一边说着,一边不自觉地耳尖泛红,心跳也悄然加快。刘雪听闻,眼中泛起一抹柔和的微光,她的指尖仿佛受到某种指引,无意识地在琴盒上轻轻按出泛音的位置,那专注的神情,宛如一幅绝美的画卷。
“浩南哥,初二学妹特意给你送的酸梅汤!”陈雨欣那清脆响亮的声音,从月洞门方向传来。只见她扎着高高的马尾辫,马尾辫上别着一枚银杏叶发簪,显得俏皮又可爱。“还有哦,文学社那边说你的插画独具‘吴门画派’的独特意趣,想请你给《楚辞》校本绘制插图呢。”陈雨欣一边说着,一边将酸梅汤递给沈浩南。此时,沈浩南注意到,陈雨欣颈间新挂了一枚玉扣,那玉扣的样式,正是林修琴谱里之前掉出的那枚,而这玉扣与刘雪吊坠背面的“长乐”二字,仿佛有着某种神秘的关联,互为阴阳,让人捉摸不透。
暮色渐浓,琴房里燃起了松炭暖炉,暖烘烘的气息弥漫在整个房间。刘雪坐在琴前,对着新换的琴弦试音。不经意间,她发现琴上的雁柱竟被摆成了篮球场三分线的形状,这一小小的发现,让她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沈浩南倚靠在门框上,静静地看着刘雪,她的指尖在琴弦上灵活地翻飞,弹奏出美妙的旋律。此时,沈浩南忽然想起地理课上学到的“分点”,刘雪低头时,后颈处露出的蝴蝶骨,恰似古琴上那象征着高贵与优雅的“凤嗉”,而他之前画在文化墙上的光影,此刻正恰好落在刘雪腕骨的“龙池”位置,这奇妙的巧合,让沈浩南心中感慨万千。
“明日便是重阳佳节,不知你可愿与我一同前往浮玉山登高赏秋?”林修手捧着古朴的《琴操》,迈着优雅的步伐走进琴房。书页间,夹着一片题字的银杏叶,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山上有一株百年银杏,其枝桠纵横交错,恰似琴弦横空,在‘秋风起兮木叶飞’的时节,那里定是个美不胜收的好去处。”林修说着,将那片银杏叶递向刘雪,叶片上,用娟秀的小楷写着“愿逐月华流照君”,在暖炉柔和的微光映照下,这片银杏叶与沈浩南藏在抽屉里的茉莉干花,仿佛交织成两道平行的琴纹,蕴含着无尽的诗意与浪漫。
晚自习的铃声骤然响起,惊飞了栖息在枝头的寒鸦。沈浩南坐在书桌前,在草稿本上认真地画下一幅新图:画面中,一位身着襦裙的少女,正静静地坐在银杏树下,膝上横放着一把古朴的焦尾琴,脚边卧着一个绣满琴徽的篮球。沈浩南盯着少女颈间佩戴的茉莉吊坠,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母亲曾说过的童谣:“茉莉配银杏,金风叩玉振”。想到此处,他在图角题下一句“金声玉振,各擅其长”,然而,在落款时,笔尖却在“南”字上不小心洇开了墨渍,仿佛在诉说着他此刻内心的纠结与复杂。
刘雪收拾好琴具,准备离开琴房。这时,她发现琴囊里不知何时多了一片鎏金银杏叶,在灯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仔细一看,叶脉间用银针刻着“浩南”二字,篆书的“南”字,恰好构成琴弦的形状,每一道笔画,都仿佛饱含着沈浩南的深情与心意。刘雪轻轻摸着叶片边缘的毛边,想起沈浩南今天说过的“泛音如篮板球的抛物线”,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流。
走廊里,传来篮球撞击青砖地面的沉闷声响,与陈雨欣哼唱的《阳关三叠》旋律相互交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