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林荫道闲谈，暗流渐涌起
图书馆厚重的玻璃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将那片沉静的书香世界隔绝开来。甫一踏出，傍晚校园特有的喧嚣便如同潮水般涌来，带着暖意的阳光倾泻而下，驱散了陆扬身上沾染的些许凉意和墨香。
眼前是宽阔的石板路，路两旁是有些年头的法国梧桐，巨大的树冠在头顶交织，筛下斑驳的光影。金黄色的叶片在微风中打着旋儿飘落，像一只只疲倦的蝴蝶。远处，教学楼的轮廓在夕阳下显得柔和，操场方向传来隐约的呐喊和篮球撞击地面的砰砰声，混合着自行车清脆的铃声和学生们的说笑声，构成了一幅生动而充满活力的八十年代校园黄昏画卷。
“呼——”王磊夸张地长舒了一口气，用力地甩了甩脑袋，仿佛要将刚才在图书馆里感受到的那股“严肃”劲儿彻底甩掉，“还是外面舒坦！里面那味儿，闻久了感觉脑仁都疼！扬哥，真佩服你能在里面待那么久。”
陆扬抱着怀里的几本书，感受着夕阳的温度和周围鲜活的气息，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是啊，真好。这种感觉，已经隔了三十多年了。前世的他，何曾留意过这些身边的风景？不是被学业的压力压得喘不过气，就是沉浸在高考失利的阴影中，对周遭的一切都视而不见。
“走吧，回家。”陆扬没有直接回应王磊的感慨，只是平静地说了一句，率先朝着那条贯穿校园南北的林荫主干道走去。
“好嘞！”王磊立刻小跑两步跟上，与陆扬并肩而行，“走林荫道，近！还能少晒点太阳，嘿嘿。”
两人踏上了林荫道。这条路是校园里最美的一条路，也是人流量最大的一条路，尤其是在放学和饭点。此刻，夕阳透过浓密的梧桐树叶，在铺满落叶的地面上投下跳跃的光斑，将两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王磊显然憋了一肚子话，刚才在图书馆里碍于环境不敢大声喧哗，现在一出来，话匣子就彻底打开了。
“扬哥，你是不知道，你走之后，下午那节自习课可热闹了！”王磊眉飞色舞地说道，声音压低了一些，但依旧充满了分享八卦的兴奋，“老张（班主任张老师）临时有事出去了，让纪律委员看着班。结果呢？不到十分钟，后面几排就闹翻天了！赵小军那小子，偷偷摸摸看《少林寺》的小人书，被李建国那家伙看到了，非要去抢，结果两人差点没打起来！”
陆扬侧耳听着，目光平静地望着前方。李建国……这个名字，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在他心底荡起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前世，这个家境优越、性格跋扈的家伙，可没少给他使绊子。虽然算不上什么深仇大恨，但那份如苍蝇般挥之不去的恶心感，即使隔了一世，也依旧清晰。看来，这一世的轨迹，终究还是要和他有所交集。
“哦？后来呢？”陆扬不动声色地问道，语气听不出任何异常。
“后来？后来纪律委员苏晓蔓站起来了呗！”王磊一提到苏晓蔓，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敬佩和……嗯，或许还有点别的什么情绪，“她就往那儿一站，轻轻咳嗽了两声，瞪了他们一眼，那俩小子立马就蔫了！乖乖坐回去，大气都不敢喘！啧啧，扬哥，你说苏晓蔓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咋就那么有气场呢？”
苏晓蔓……陆扬的目光微微闪动了一下。这个名字，带来的感觉则完全不同。那是前世深藏心底的一抹朦胧的倩影，一个因为自卑和怯懦而从未敢靠近的梦。她是班里的学霸，是老师眼中的骄傲，是许多男生暗恋的对象，包括曾经的自己。这一世，他还会像前世那样，远远地看着吗？
“她学习好，又是班干部，大家自然服她。”陆扬淡淡地回应道，将内心翻涌的情绪压下。现在还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是稳固自己的根基。
“也是，”王磊点点头，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但很快又找到了新的话题，“对了，扬哥，下午物理课小测验的卷子发下来了，你猜怎么着？”
“嗯？”
“你又是倒数第三！”王磊的语气带着点幸灾乐祸，但更多的是一种习以为常的调侃，“不过这次有进步，比上次前进了一名！倒数第二是陈胖子，那家伙睡了一整节课，估计啥也没写。倒数第一嘛……嘿嘿，还是老样子，咱们班的‘挂科小王子’刘明呗！”
陆扬闻言，只是无奈地笑了笑。这确实是“前身”的真实水平。看来，想要在短时间内扭转自己在老师和同学心中的“学渣”印象，光靠图书馆里的几个小时还远远不够。下一次测验，或者月考，必须拿出点真东西来了。
他一边听着王磊絮絮叨叨地讲着班里的各种琐事——谁和谁传纸条被发现了，哪个老师又拖堂了，食堂今天中午的红烧肉特别难吃等等，一边在脑海中快速地运转着。
“启智，根据今天下午的学习情况，重新规划一下明天的学习重点。”陆扬在心中对“启智”下达指令。
“收到。基于今日对高中数学基础知识体系的梳理完成度（约75%）和物理力学基础概念的复习情况，建议明日上午优先完成剩余数学基础知识梳理，并开始进行函数部分的深入学习。下午则集中复习物理电学部分基础知识，该部分与后续知识关联紧密，且是高考重点。预计总学习时间6-7小时，大脑负荷将在安全阈值内。”启智的声音依旧是那般冷静而高效。
“很好。另外，将英语和化学的基础知识点也纳入长期复习计划，暂定优先级低于数理。”
“已记录并更新学习计划。”
陆扬满意地点点头。有“启智”这个超级外挂在，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重回巅峰，甚至超越前世那些学霸，并非不可能。关键在于，如何合理地利用时间，以及如何应对随之而来的各种变化和挑战。
林荫道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刚下课的学生们三三两两地汇入，有的抱着书本行色匆匆，大概是赶着去食堂抢饭；有的则勾肩搭背，嬉笑打闹，享受着一天中难得的放松时刻。穿着的确良衬衫、蓝色运动裤的男生，梳着麻花辫或齐耳短发、穿着碎花裙或学生裙的女生，构成了一道充满时代特色的风景线。空气中，除了梧桐叶的清香，似乎还隐约飘来了远处食堂传来的饭菜香味，以及少女身上淡淡的雪花膏味道。
“哎，扬哥你看，那不是隔壁班的文艺委员林薇薇吗？她今天穿了条新裙子，真好看！”王磊忽然用胳膊肘碰了碰陆扬，朝着斜前方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抱着一把吉他的女生努了努嘴，语气里满是青春期男生特有的那种故作不经意的欣赏。
陆扬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个叫林薇薇的女生确实很引人注目，长发飘飘，气质文静，在一群穿着朴素的学生中显得有些不同。但他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嗯，还行。”他随口应付了一句。对于见惯了后世各种信息的他来说，这种程度的“好看”已经很难引起他内心的波澜了。更何况，他现在的心思，完全不在这上面。
王磊似乎对陆扬这过于平淡的反应有些不满：“什么叫还行啊？那可是咱们年级公认的班花之一！多少人偷偷给她写情书呢！”
“跟我有关系吗？”陆扬反问了一句，语气依旧平静。
“呃……”王磊被噎了一下，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没……没关系。嘿嘿，扬哥你现在是立志要好好学习了，不关心这些风花雪月的事儿了，对吧？”他试图给陆扬找个台阶下，也像是给自己一个解释。
陆扬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他并非不食人间烟火，只是经历了前世的种种，他更清楚什么才是现阶段最重要的。情感固然美好，但没有实力作为支撑的情感，往往脆弱得不堪一击。前世的他，就是最好的例子。
“对了，扬哥，”王磊很快又转移了话题，脸上露出贼兮兮的笑容，“这个周末有啥安排？要不……咱们再去新开的那家‘电子游戏室’逛逛？听说他们进了最新的《街头霸王》，可带劲了！”
“周末？”陆扬脚步不停，目光看向前方越来越密集的人流，“周末也要去图书馆。”
“啊？还去啊？”王磊的脸顿时垮了下来，像泄了气的皮球，“不是吧扬哥，学习也不能这么学啊，得劳逸结合嘛！再说了，你这刚‘开窍’，万一用力过猛，又给‘憋’回去了咋办？”
这家伙，比喻还是这么……独特。陆扬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放心，我有分寸。而且，落下的功课太多了，不抓紧时间怎么行？高考可不等人。”
提到高考，王磊的神情也稍微严肃了一点，虽然他自己对学习不怎么上心，但也知道高考的重要性。他叹了口气：“唉，也是。这破高考，跟过独木桥似的。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混个中专上上。”
“别想什么中专，”陆扬看了他一眼，语气认真了几分，“目标定高一点，至少也要考个大学。”
“大学？！”王磊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眼睛瞪得溜圆，“扬哥，你没开玩笑吧？就我这成绩？考大学？那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嘛！”
“事在人为。”陆扬没有多做解释，只是淡淡地说了四个字。他知道现在跟王磊说这些还为时过早，只会让他觉得不切实际。但他已经在心里暗暗打定主意，不仅自己要逆袭，也要想办法把这个兄弟一起拉上来。
王磊咂了咂嘴，显然没把陆扬的话太当真，只当是他在激励自己。他挠了挠头，换了个轻松的话题：“行吧行吧，不说这个了。那……晚饭总得吃吧？你回家放了书，咱们去‘李记’吃馄饨去？我跟你说，他家新出了个三鲜馅的，味道绝了！”
“好。”这次陆扬没有拒绝。学习固然重要，但填饱肚子也是必须的。而且，和兄弟一起吃顿饭，聊聊天，也是放松的一种方式。
得到肯定的答复，王磊立刻又兴奋起来，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李记馄饨的种种好处，从皮薄馅大到汤鲜味美，说得唾沫横飞，仿佛他自己就是那馄饨店的老板。
陆扬微笑着听着，偶尔插上一两句。他的目光越过王磊兴奋的脸庞，投向林荫道前方。人越来越多了，各种熟悉或陌生的面孔从身边经过，带着各自的表情和故事。他能感受到一些若有若无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毕竟，一个长期“吊车尾”的学生突然抱着几本厚厚的教材走在路上，本身就足够引人注意。
但他毫不在意。他的内心平静如水，甚至隐隐带着一丝期待。他知道，该来的总会来，躲是躲不掉的。无论是善意的关心，还是恶意的揣测，亦或是……前世那些令人不快的相遇。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将梧桐树的影子拉得更长，几乎铺满了整条道路。喧嚣声似乎也比刚才更甚了一些，空气中弥漫着青春、躁动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暗流。
陆扬抱着书，步伐依旧沉稳，眼神深邃而锐利，平静地迎接着前方未知的一切。身旁的王磊还在兴高采烈地规划着晚上的馄饨大餐，浑然不觉，一场可能并不愉快的“狭路相逢”，或许就在下一个转角处等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