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契约
未济悠然地仰首，将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随着他动作的终结，那幅星图画卷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吞噬，渐渐消散于无形。空气中骤然弥漫起一股大雪过后特有的凛冽寒意，它穿透我的每一寸肌肤，让我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我惊恐地凝视着未济，试图从他那张看似慵懒却深不可测的脸庞上捕捉到一丝破绽——我怎么可能是那个传说中的未家人！
“你，并非她。”未济的语气平静无波，却如同一记重锤，将我那颗悬在半空的心砸得摇摇欲坠。正当我以为一切即将尘埃落定时，他的下一句话又如同惊雷般在我耳边炸响，“但你颈间的蓍草纹却与她如出一辙。若这胎记与生俱来，那么，你便是下一任非未氏族亲的未家家主，换言之，你要代替未氏一族，成为守渊人。这也正是你成年之后，预知梦境愈发频繁且愈发接近现实的原因所在——无极琉璃塔在召唤它的祭品。”
“她为什么这么做？”恐惧如同毒蛇般缠绕着我的喉咙，让我的声音变得颤抖而微弱。脑海中浮现琉璃塔六层的可怖景象：未家先祖的魂灯被地狱恶鬼环绕，狰狞的面孔近在咫尺，“还是说......你根本就是那个人！”
随着我情绪的剧烈波动，黑雾渐渐凝聚成形，玄青铁链的碰撞声由远及近，宛如死神的脚步，一步步逼近。这一次，未济并未抬手消除这恐怖的景象，他的眼神中似乎隐藏着一丝难以捉摸的落寞。
他抬头望向星图画卷消散的地方，仿佛透过虚空凝视女婴所在的塔顶，“在那般恶劣的环境下，那两个婴儿如何能存活？百年为人，百年为烛，他们早已化作了灯芯。我，不过是玄虚天尊在天道规则中布下的一枚棋子，空有未氏皮囊的傀儡，不仅要承受百年魔咒，还要找到身上有未家隐数咒的人。原以为全都解决掉了，没想到还有漏网之鱼。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不把那人找出来，还真没法给天尊那老头儿个交代。”
黑雾如沸腾的沥青翻滚，锁链表面浮现血色咒文，尖端幻化成九婴蛇首，悄无声息地逼近未济。我能清晰地看到，九婴蛇首已然作出进攻姿态，对准了未济的后脑勺，只需瞬间，便能将他彻底吞噬。他却依旧淡然，恍若无事般说道：“咱俩已签下契约，你的命便由我掌控。我需要你为我收集人世间的欲望，并从中寻找身上有未家隐数咒的人，在他们身上发现那个人的踪迹，我就能抓到他。此外——”
未济猛然掐诀，强大的气场如同狂风骤雨般席卷而来，周身爆开青莲业火，火舌舔舐之处，锁链咒文崩解成灰烬，黑雾中传出万千妖兽的哀嚎。与此同时，气浪将我掀飞，后背重重撞上树干。脊椎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胸腔内一股鲜血喷涌而出。
眼前灰影一闪，未济如鬼魅般蹲在我的面前，抬手捏住我的下巴，逼我直视他地狱烈鬼般穷凶极恶的双瞳，瞥眼间，虎口处浮现与琉璃塔顶咒文同源的赤金纹路，“我说过很多次，不要排斥我。我可不希望事情还未露出端倪，你便已被这股力量彻底吞噬。”说罢，用力甩开我的下巴，起身背对我，灰袍无风自动，语气中透露出一丝决绝，“我会在你的意识空间中种下净心莲，暂且压制你体内的锁魂链。这东西操控着你的本心，平日里多念念静心咒，少些胡思乱想。它要是再出现，那就麻烦了~”
我望着未济逐渐消失在白茫茫的雾气中，就在他消失的地方缓缓出现汤碗碗口大小的八角池塘，三片白色荷叶漂浮在中央，荷叶间嵌着一朵秀珍的白水晶荷花花苞。我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只觉体内的气息较之前顺畅了许多。不知是因为刚刚那一撞，还是净心莲的净化之力发挥了作用。抬眼才发现，案几上留下了一本古朴的书籍和一条手链。
《归藏》，如果我记得没错，是记载卦术的书籍之一。相传是由天皇氏所作，也有称是轩辕氏所作。此书于《连山》、《周易》称作“三易”，记录由八个经卦重叠出六十四个别卦组成的占筮方法。《周易》我当小说看的，这本书对我能有多大用处。我无意翻看，随手扔在案几上。
我捡起红绳手链，是由金刚结编制而成，中间串着一个八角铃铛，铃铛的大小约为未济腰间所挂的三分之一，样式如出一辙。铃铛由青铜铸就，其上刻有某种植物的筋脉，自底部缠绕而上，底部则环绕着一圈夔龙纹，铃内并无铃坠，显得古朴而神秘。
我翻来覆去地打量着这条八角铃铛手链，心中疑惑重重。不知道未济留下这东西是何用意，连操作的方法都不交给我，难道是个定位器？可我已经有了他的蓍草笔了呀！正当我陷入沉思之际，红绳突然自行解开，绳结处伸出骨刺扎入腕脉，红绳遇血活化，紧紧缠绕在我的左手手腕上，无论我如何挣扎，都无法将其取下。八角铃吸饱鲜血后浮现'离'字古篆
正当我与红绳抗争之时，一个如沐春风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药水还有一点儿就挂完了，一会儿帮你拔针，别急，再等等。”我循声望去，眼前的景象已然换成了医院的病房。此时已是深夜，心脏监测仪发出平稳而有规律的滴滴声，老爸老妈不知去向，房间里只有厍枢衡和一直看守我的小护士。
我瞥见腕间红绳仍在，八角铃铛不做声的挂在那里。《归藏》不知道在哪儿，此刻我也没法询问。厍枢衡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异样，关切地询问我是否感到不适。我只得含糊其辞地搪塞过去。
厍枢衡告诉我，现下我身体各项体征都趋于正常，脑电图也趋于稳定。我爸妈都回去休整了，晚些时候会再来陪我。老爸临走时，特意嘱咐厍枢衡过来看护我。听到这里，觉得老爸老妈有些小题大做了。厍医生可是个大忙人，怎么能只照顾我一个人呢？
“我的父亲与游教授有些交情，对你多些照顾些也是应该的。何况还有护士在，我也能腾出时间去看其他病人。我来时，恰巧你醒了。”厍枢衡的语态轻松平和，打消了我心中的顾虑。原来老爸和厍枢衡还有这样的渊源。
厍枢衡轻柔地给我拔掉滞留针，并将我昏迷前后的事情耐心讲给我听。
我和叶谨川由外卖小哥陪同到医院。当时叶谨川的伤势看似很严重，但基本都是外伤，大脑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
而我的情绪异常平静，在得知叶谨川醒来后，情绪猛然失控，过于兴奋导致的情绪差太高，导致五官出现短暂性缺失，记忆混乱。大脑启动了保护机制，使人昏迷。事后检查发现，我的后脑曾被撞击过，有轻度脑振荡的现象。我猜那是我倒地时撞在地砖上造成的。
为了确保我精神能稳定恢复，厍枢衡建议不要提前告知我之前的事情。没想到的是，我转醒后第一件事就是问了叶谨川。
“我知道这是你下意识的问题，也是你内心最重要的事情。说实话，我们都特别害怕你问。毕竟昏睡时间太长，人体受不了太强烈的刺激。当你情绪失控时，我特别害怕你的神经系统会因此奔溃。”厍枢衡话语轻柔，却也有后怕的神情显现在脸上。“若没把你治好，我还真不知道怎么跟游叔交代。”
“害～有啥交代不交代的，他要是不信任你，还把我交给你。”
厍枢衡笑着揉了揉我的头发，“行了，你好好休息，叶谨川那儿什么时候想去都可以，他还需住院一周，你有的是时间。”
身边的小护士看着我抿嘴偷笑。竟让我觉得刚才我说的话好像有点问题，到底哪里有问题呢？
管她呢~既然可以自由行动，我当然要去探望叶谨川。只是在前往的路上，我一直在思考那本《归藏》的去向。厍枢衡应该不会拿走它，老爸老妈也应该不会。至少拿走之前，起码要先问一下吧？还有叶谨川的事情，从头到尾都是我的错，是我连累了他，这份愧疚如鲠在喉。以后若是找到了幕后黑手，就算拼上性命，我也要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
“你来干什么？”苏泠的声音冷若冰霜，字字如刀，刺痛着我的心。
我只顾着走路，差点跟她撞个顶头碰，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愧疚与不安。“我来……看看川子。”我边说边想绕过她，就想伸手打开病房的门。
她伸手将我拦住，语气生硬如铁：“一个杀人凶手，哪来的脸面看他？”
我脚步一顿，对上她那双冰冷如霜的眼眸，心中的寒意更甚。不禁让我想起了未济卜出的卦象，叶谨川的死亡画面在我脑中重现，让我连呼出的气息都冒着冷霜。我下意识避开了她的眼睛，将目光转向房门玻璃小窗上倒映出的自己——那张苍白如鬼的脸，仿佛在无声控诉：你就是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