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离家
阳光透过薄雾洒在柏油马路上，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泥土气息。马路边的树木刚刚吐出新绿，轻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偶尔有行人匆匆而过，但这一切与我无关。我的脚步沉重，每一步似乎都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拖慢了。我觉得一切都那么遥远又不可捉摸，彷佛迷失在这条从小就无比熟悉的柏油马路上。
“文凡”我听见我妈在叫我，回头发现她骑着家里那辆破旧的电动车晃晃悠悠的过来了。我妈劝我回去，她跟我爸好好聊过了，但此时我真的烦透了这个家，不想回去。“那你能去哪啊？”我妈说，我告诉她说李子龙要去火车站旁边的饭店打工，我也要一起去。我撒了一个谎，跟李子龙约好的是明天，但我实在不想回去面对我爸，所以想去李子龙家凑合一晚。我妈凝视了我一会儿，说：“爸妈没什么本事，你读书也没读好，唉.....你还这么小，去人家那里打工能扛得住么？你才100斤哪”
“妈，我可以的，你放心吧，我觉得不上大学也能养活自己，我如果继续待在家里吃你们的喝你们的，我爸肯定不会给我好果子吃的”
我妈眼里盈满了泪，抱住了我，她的手在我身后攥成拳头连着拍了好几下，直至今日，我仍不理解她这个动作的具体意义，好像是愤恨我的不争气，又好像心疼正值花季的我就去饭店里打工，但又好像是怨恨自己无力替我安排好余生，我觉得母亲这个角色的伟大之处在于，她总是把子女的过错归咎于自己，子女过得不好，会一直一直责备自己。
我妈掏出一把零钱，她总是把这小额面值的钱也叠整齐，再从兜里拿出来的时候就压的很平整。她把钱全部给了我，“我出门急，就带了这些，你全拿着吧”，然后她骑电动车把我送到了不远处的公交车站，我突然发现，这辆二手电动车后座的垫子是从我们家坏掉的那辆自行车上拆下来的。我上初二那年暑假，妈妈骑车带着我去往姥姥家，也是在这条柏油马路上，当时路的两边全部是高大的法国梧桐树，我坐在后座上一点都不安稳，晃荡的双腿时而踢向前方，时而甩到后面，整个身体随着腿的动作不停地摇晃，自行车也跟着一起摇啊摇，“你这孩子，别晃了，要摔了！”我妈在前面叫嚷着，我仰头哈哈大笑，有一缕阳光透过树叶照在我的脸上，耀眼的光芒迫使我低头躲避，当时看见了屁股下的那个垫子，它被我妈洗的有点发白，我猜测它本来的颜色应该是绿色。时光流转，少年时代早已远去，如今的我站在人生的岔路口，回望那段肆意放纵的年华，心中不禁涌起复杂的情感。我似乎正为自己曾经的迷恋买单——那些沉溺于网络的日夜，仿佛是一场无声无息的掠夺，偷走了本该用来积累和成长的时光。此刻的我，像是试图拨开一层层积累的迷雾，却发现现实的重量已不可回避。少年的轻狂与不羁已成过去，而生活的清算，却在不知不觉间到来。
我在李子龙他们家的村口下了车，沿着一条很窄的马路往村里走，快走到的时候，有一个亭子立在路边，我在亭子里坐了一会，打算找个路人问下李子龙家怎么走。过了一小会，从村里走出来一个人，远远看是个大胖子，他紧紧盯着我，一步步走了过来，等近了才发现，他耳朵里塞着一副耳机，顺着耳机线发现他手里拿着一个新式的CD机。
他穿着黄色T恤和牛仔裤，年龄应该比我大不少，因为太胖了，他肚子上有些肉露在了外面，他的神情很奇怪，直盯盯地看着我，眼皮耷拉着，眼神很空洞，“你是谁呀”他一开口我就知道他应该是有智力问题。
“你的CD机哪来的？”我笑着问他，我对这个东西很好奇，在学校看见有钱的同学用过。
“我爹给我买的”
“能让我听一下么？”
“额，不行欸，我爹说这东西贵，不能轻易给人”
“不是给我，是借我玩一会”
“不行，不行，不行......”他说话时，嘴不停秃噜。
“不行算了，别叨叨了”，我不耐烦地说，“我问你，你知道李子龙家在哪吗？”
“嘿嘿，我知道，就是子青家”
“那你不让我听你的CD机，能带我去李子龙家吗？我是他同学”我猜测他说的子青应该是李子龙姐姐的名字。
他使劲点了点头，脸颊上的肥肉出现几圈波纹，我忍不住有点想笑。他走在我前面，牛仔裤被他两条腿磨得沙沙响，一边走还一边回头对我嘿嘿笑，很快到了一户人家门前，这个门，怎么形容呢？实际就是两垛砖头加两片大木板，透过开着的门往里看，门内的左侧是一个猪圈，里面有一头臃肿的猪在泥泞肮脏的地上行走，右侧堆着深褐色的小土堆，小土堆上有几片春联的碎片，不只是猪圈还是这土堆，散发出阵阵恶臭。院子是长条形的，北屋离大门有点远，北屋的门上挂着一排黄灿灿的玉米。
“子龙，李子龙”
我喊了一句，旁边的这个胖大哥突然往后退了一步，我有些疑惑。吱呀一声，北屋的纱窗门开了，李子龙走了出来。
“不是说明天嘛，你怎么今天过来了？”
待他走近看见我身后的大哥，神情变得凝重，转身在猪圈旁边抽了一根棍子出来，骂了一句非常难听的话，冲过来就要打那个胖子。我有点不明所以，但还是拉住了他，那胖子看势不对，转头就跑，别看他体型笨重，跑起来一点都不慢，转眼就消失在胡同口了。
“你干嘛突然要打人？”
“打的就是他个狗日的”
李子龙的妈妈走了出来，李子龙大概介绍了一下我，然后说，刚刚张大凯来过了。
“你没打到人家吧”
“没有！他跑的跟个兔子似的”
“以后别这样了啊，来来，文凡先进屋吧”
李子龙家里有点破旧，家具应该已经用了很多年了，他爸出去打工没在家，她妈妈做了简单的饭菜给我们吃。晚上躺在他们家的土炕上，我问李子龙为什么要打那个张大凯。
“因为他是个傻子！”
“不可能单单因为这个，你小子不说实话”
“行吧，告诉你也没啥，他家有点臭钱，自以为多了不起，前两天托人向我姐提亲”
“你姐？和张大凯？”
“可不是嘛，你说这是不是侮辱人，谁会嫁给一个傻子啊？我们家条件不好，就以为出几个臭钱，我姐就嫁给他？”
“他是天生的还是？”
“不是天生的，都怪他爹妈，他家生产轴承上的大钢珠，在我小时候，没有机床可以生产那玩意，都是人用工具来回的砸和磨，听说是有次他爸砸那个钢珠的时候，钢珠飞了出去，砸到那傻子的头上了，他就傻了”
“那时候他几岁啊？”
“谁知道呢？估计也得6、7岁了吧”
“那也挺可怜的”
“哎哎哎，装TM什么圣母呢”
“你这人怎么说话这么难听啊？”我笑咪咪的看着李子龙
“我说话难听，你电话里说的老子还没跟你算账呢！”
我们两个笑着扭打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