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父亲的阴影
校园艺术节当天，后台一片忙乱。林萧站在镜子前反复调整领结，这是他第一次穿正装，黑色西装衬得他肩线更加挺拔，但手心不断渗出的汗水暴露了他的紧张。
“别扯了，再扯领结要变形了。“张明走过来拍掉他的手，“放轻松，你们排练了那么多次，没问题的。“
林萧深吸一口气，目光越过张明的肩膀寻找慕如雪的身影。她应该在女生更衣室做准备，他们已经三个小时没见面了——从午休结束分开后。
“她不会临阵脱逃吧？“林萧小声嘀咕。
张明翻了个白眼：“得了吧，慕如雪答应的事从不反悔。倒是你，别再弹错那段转调了。“
“我已经练了不下两百遍。“林萧下意识活动手指，指腹上还有练习留下的薄茧。
后台的广播响起：“下一个节目，高一三班慕如雪、林萧，钢琴四手联弹《梦中的婚礼》，请准备。“
林萧的心跳骤然加速，像有一群蝴蝶在胸腔里扑腾。就在这时，女生更衣室的门开了，慕如雪走了出来。
时间仿佛静止了。慕如雪穿着一袭深蓝色长裙，裙摆随着步伐轻轻摆动，如同夜色中的海浪。她的头发半挽起，露出白皙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平时总是素净的脸上化了淡妆，唇色是淡淡的樱粉。
“你...“林萧张了张嘴，却发现词汇全部从大脑中蒸发了。
慕如雪在他面前停下，微微歪头：“怎么，不认识了？“
“不是，就是...“林萧的耳朵发烫，“你今天特别好看。“
一抹红晕爬上慕如雪的脸颊，她低头整理并不存在的裙摆褶皱：“谢谢。你...也很精神。“
“五分钟后上台！“工作人员的声音打断这微妙的时刻。
慕如雪深吸一口气，抬头时眼神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准备好了吗？“
林萧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从西装内袋掏出一个小盒子：“给你的。“
慕如雪疑惑地接过，打开后呼吸一滞——那是一枚精致的茉莉花胸针，银质的花瓣上点缀着几颗小钻石，在后台灯光下闪闪发光。
“我看到它就想到了你。“林萧轻声解释，“可以别在裙子上...如果你喜欢的话。“
慕如雪的手指轻轻抚过花瓣，眼中闪过一丝林萧读不懂的情绪。她没有说话，只是小心地将胸针别在左胸前，然后向林萧伸出手：“我们该上台了。“
他们的节目被安排在艺术节后半段，礼堂里座无虚席。当主持人报出他们的名字时，现场响起一阵惊讶的议论声——“冰山女神“慕如雪居然和人合奏，还是和那个转校生。
走上舞台的几步路，林萧感觉膝盖发软。刺眼的灯光下，观众席只是一片模糊的黑影，但他能感觉到无数目光聚焦在他们身上。慕如雪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紧张，在钢琴前坐下时，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
“把他们当南瓜。“她小声说，嘴角微微上扬。
这是林萧曾经安慰她的话，现在被她用来安慰他。这个小小的回馈让林萧的心瞬间安定下来。他深吸一口气，手指悬在琴键上方。
慕如雪起头，第一个音符清澈如水，在礼堂中回荡。林萧紧随其后，他们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舞蹈，时而分开，时而交错。这首曲子他们已经练习了无数遍，每一个音符都深深刻在肌肉记忆里。
当乐曲进行到中段，林萧本该独自弹奏的那部分，慕如雪突然加入了和声。这是排练时没有的安排，但林萧立刻适应了变化，两人的旋律交织在一起，比排练时更加丰富动人。他侧头看向慕如雪，发现她也正看着自己，眼中盛满笑意。
最后一个和弦余音袅袅，礼堂里先是一片寂静，随后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林萧和慕如雪同时起身鞠躬，在直起身的那一刻，慕如雪的手指轻轻勾住了他的，只有一秒，却足以让林萧心跳失速。
下台后，他们被工作人员引导到后台休息区。远离了观众的目光，林萧终于忍不住：“为什么临时改编排？“
慕如雪正在卸下腕上的手表，闻言抬头：“因为...我信任你。“
简单的五个字，却让林萧胸口发烫。这三个星期来，他们几乎每天放学后都泡在钢琴房，从最初的生疏尴尬到现在的默契配合，不仅是琴技的进步，更是关系的蜕变。
“慕如雪，“林萧突然严肃起来，“我有话想对你说。“
慕如雪停下动作，静静等他继续。
“我...“林萧的喉咙发紧，“我喜欢你。不是朋友那种喜欢，是...想和你在一起的那种。“
后台的灯光不算明亮，但足以让林萧看清慕如雪眼中闪过的各种情绪——惊讶、犹豫、柔软，最后定格在某种坚定的温柔上。
“我知道。“她轻声说，然后做了一个让林萧呼吸停滞的动作——主动握住了他的手，十指相扣，“我...也是。“
这三个字像烟花在林萧脑海中炸开。他正要回应，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这珍贵的时刻。
“慕如雪！“一个冷峻的男声从背后传来。
慕如雪的身体瞬间僵硬，迅速抽回手。林萧转身，看到一个高大的中年男人站在几步开外，西装革履，面容严肃，眼神锐利如鹰——正是慕如雪的父亲，慕远山。
“父亲？“慕如雪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惊讶，“您不是下周才回国吗？“
慕远山没有回答女儿的问题，而是将目光转向林萧，上下打量着他：“这就是那个转校生？“
林萧本能地站直身体：“慕叔叔好，我是林萧。“
慕远山冷笑一声，完全无视林萧伸出的手，直接对慕如雪说：“收拾东西，跟我回家。“
“但是艺术节还没结束，我还有...“
“现在。“慕远山打断她，声音不容置疑，“车在外面等着。“
慕如雪的下巴微微抬起，那是她准备反抗时的表情。林萧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臂，微不可见地摇摇头——现在不是硬碰硬的时候。
“我去拿包。“慕如雪最终说道，声音平静得可怕。
慕远山满意地点头，然后对林萧说：“年轻人，离我女儿远点。你们不是一类人。“
林萧握紧拳头，却保持着表面的礼貌：“慕叔叔，我和慕如雪只是...“
“我不管你们'只是'什么。“慕远山再次打断他，“如雪下个月就要转学去瑞士了，那里有最好的音乐学院。所以，别浪费彼此的时间。“
这个消息如同一盆冰水浇在林萧头上。他看向慕如雪，发现她同样一脸震惊。
“父亲！我从没同意过这件事！“慕如雪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
“不需要你同意。“慕远山冷冷地说，“车在五分钟内离开，有意见可以不上车。“
说完，他转身离开，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不容反抗的声响。
慕如雪站在原地，脸色苍白。林萧想握住她的手，又怕被慕远山看见给她惹麻烦，最终只是低声说：“先跟你父亲回去，我们再想办法联系。“
慕如雪快速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笔记本，撕下一页写下一串数字：“这是我私人手机的号码，父亲不知道它的存在。晚上九点后开机。“
林萧接过纸条，小心地塞进西装内袋。慕如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去追她父亲。
艺术节剩下的节目林萧一个也没看进去。他坐在观众席最后一排，脑海中不断回放慕远山的话——瑞士，音乐学院，下个月。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就像一场精心策划的突袭。
回到家，林萧立刻尝试拨打慕如雪给的号码，但提示已关机。他盯着时钟，距离九点还有三个小时。
为了分散注意力，林萧打开书包准备做作业，却发现里面多了一个文件夹——慕如雪的笔迹写着“物理竞赛资料“。他完全不记得她什么时候放进去的。文件夹里是厚厚一沓精心整理的笔记，全是国际物理竞赛的考点和例题，有些页边还标注着“林萧注意这个类型“、“去年高频考点“等提示。
这份意外的礼物让林萧的眼眶发热。他小心地翻阅每一页，仿佛能透过字迹看到慕如雪伏案书写的模样。翻到最后，他发现一张对折的便签纸：“无论发生什么，记住舞台上的感觉。——雪“
九点整，林萧再次拨打那个号码。响了三声后，接通了。
“林萧？“慕如雪的声音很小，像是躲在被子里打的电话。
“是我。你还好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父亲把我所有证件都收走了，说下周就办转学手续。他...很生气，说我不该在公开场合表演，更不该和男生...走得太近。“
林萧握紧手机：“瑞士的事是真的？“
“我第一次听说。“慕如雪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他早就计划好了，甚至没打算问我意见。“
“那...你妈妈留下的钢琴呢？物理竞赛呢？“林萧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电话那头传来轻微的抽气声，慕如雪似乎在努力控制情绪：“他说那些都是...不务正业。真正的上流社会女孩应该学些'优雅的东西'，比如竖琴或花艺。“
林萧胸口发闷。他想起慕如雪弹钢琴时那种全神贯注的样子，那是她与母亲最深的联系，也是她为数不多能真正表达自我的方式。
“我们不能就这样放弃。“林萧坚定地说，“想想办法...对了，你成年了吗？“
“还有四个月。“慕如雪叹了口气，“父亲是我的法定监护人，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我能证明他不是一个合适的监护人。“慕如雪的声音更低了，“但这几乎不可能。他在外人眼里是成功企业家，慈善家...“
通话突然中断，几秒后，林萧收到一条短信：“父亲来了，明天再联系。记住，每晚九点。“
接下来的三天，林萧和慕如雪只能通过每晚九点的短暂通话联系。慕远山似乎铁了心要隔离他们，不仅没收了慕如雪的常用手机，还派了司机专门接送她上下学——直接送到家门口，不给任何与外人接触的机会。
周四晚上，林萧正对着物理题发呆，突然听到窗外传来隐约的钢琴声。他推开窗户，夜风送来熟悉的旋律——《回忆》，慕如雪母亲创作的那首曲子。声音来自很远的地方，但林萧确定那是慕如雪在弹奏。
他抓起书桌上的口琴——那是小学时学的，已经落灰多年。对着月光，他尝试吹出《梦中的婚礼》的旋律作为回应。口琴声在夜空中飘荡，不知道能否传到那么远的地方。
第二天晚上九点，慕如雪的电话准时打来。
“我听到你的口琴了。“她直接说，声音中带着久违的活力，“虽然吹得有点走调。“
林萧笑了：“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是我幻听。“
“我卧室窗户朝东，钢琴就在窗边。“慕如雪解释道，“父亲每晚九点半才回家，那段时间我可以弹琴。昨天我试着弹了三遍《回忆》，你真的回应了。“
“所以我们有了新的联系方式。“林萧灵光一闪，“摩尔斯电码怎么样？我可以学...“
“太复杂了。“慕如雪轻声笑了，“就现在这样很好。听到你的声音，或者...口琴声。“
这个简单的交流方式成了他们的小秘密。每晚九点，如果慕如雪安全，就会弹奏《回忆》；林萧听到后，会用口琴回应《梦中的婚礼》。有时他们甚至能“对话“几个回合，虽然只有两首曲子，却仿佛能表达千言万语。
周五放学后，陈悦神秘兮兮地塞给林萧一封信：“如雪让我转交的。她说你看完就明白。“
教室里没人的时候，林萧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张母亲节卡片——显然是从旧物中翻出来的，边缘已经泛黄。卡片内页是稚嫩的笔迹：“给世界上最棒的妈妈。爱你的小雪。“旁边贴着一张母女合影，年轻的慕夫人抱着大约七八岁的慕如雪，两人笑得很开心。
卡片背面，慕如雪写了一段话：“整理房间时发现的。妈妈去世前一年，我送给她的。翻到背面。“
林萧翻转卡片，发现背面还贴着一个密封的小信封，上面写着“给我亲爱的女儿小雪，在你最需要的时候打开。“字迹优雅流畅，应该是慕夫人的笔迹。
慕如雪在旁边注释：“我从没见过这封信，它一直贴在卡片背面，被夹在旧书里。父亲不知道它的存在。我还没决定是否打开...你觉得呢？“
林萧小心地抚过那个未拆封的信封，仿佛能透过纸张感受到慕夫人的心意。他拿出手机，给慕如雪发了一条短信：“等你准备好再打开。无论里面是什么，我都会和你一起面对。“
发完他才意识到，这是三天来第一次在非约定时间联系她。令他惊讶的是，慕如雪很快回复：“谢谢。这周末父亲要带我去见瑞士音乐学院的代表，可能没机会弹琴或打电话。别担心，我不会轻易屈服。“
林萧望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张旧卡片。无论慕远山如何阻挠，无论那封信里写着什么，有一点他很确定——他和慕如雪的故事，不会就这样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