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闻鬼事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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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雨夜尸班车(2)

声音更近了。仿佛就在头顶正上方那片布满灰尘的灰色隔热绒布后面,有什么东西…在缓慢地渗出、汇聚,然后不堪重负地滴落。粘稠。带着那股铁锈混合着生肉在潮湿闷热里放久了、微微发酸腐败的腥气。这气味死死地缠进鼻腔,钻进喉咙深处,带着冰冷的钩子,刮擦着每一寸神经。

引擎还在沉闷地嘶吼,车轮碾过积水发出单调的咕噜声,暴雨依旧疯狂地抽打着车顶和玻璃。但所有这些声音,都被那持续不断的“嘀嗒”声盖过了。它成了这移动牢笼里唯一的主宰。

我全身的肌肉都绷成了石头,脖子僵硬得几乎能听到骨节摩擦的涩响。视线死死钉在顶棚上,不敢移开分毫。汗水从额角滑下,流进眼角,刺得生疼,也不敢眨一下。

那片灰色的隔热绒布…看起来干燥如常。灰尘形成的细小纹路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起伏。没有水渍。没有鼓包。什么都没有。

可那声音…那气味…它们像冰冷的蛇,缠绕着你的脊椎,吐着信子告诉你:它就在上面。就在那片薄薄的、看似无害的绒布后面。它在动。它在渗漏。它在…接近。

握着撬棍的左手手心全是冰凉的汗,滑腻腻的。我小幅度地、极其缓慢地将它从座位底下抽出来,冰冷的金属摩擦着地板,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刮擦声。每动一下,都感觉头顶那“嘀嗒”声似乎停顿了半拍,像是在凝神倾听。

恐惧像冰水灌满了胸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铁锈般的血腥气。不能坐以待毙!这念头像烧红的烙铁,猛地烫穿了我僵硬的思维。

几乎是同时——

啪!

一声远比水滴更沉闷、更粘腻的拍击声,猛地砸在头顶的绒布上!

声音不大,却像一柄重锤狠狠敲在我的天灵盖上!震得我眼前发黑!那片灰色的绒布被砸中的地方,瞬间向下凹陷出一个清晰的、碗口大小的轮廓!灰尘簌簌落下!那轮廓的边缘,极其诡异地微微蠕动着,仿佛有什么东西正隔着那层薄薄的布料,用沉重的、湿滑的身体死死地压住、摩擦着!

“呃啊——!”

一声压抑不住的、混合着恐惧和极度厌恶的嘶吼从我喉咙里挤了出来!头皮瞬间炸开,全身的汗毛根根倒竖!

跑!离开这该死的驾驶室!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劈开混沌!我猛地将档杆粗暴地拍进最高档!右脚以近乎踩穿底板的恐怖力量,再次将油门踩到极限!引擎发出一声撕裂般的咆哮,巨大的推背感将我狠狠按在椅背上!卡车疯狂地向前窜去!

就在这巨大的前冲惯性下,我的身体被死死压向椅背的瞬间——

头顶那片被砸凹的绒布,毫无征兆地,裂开了。

不是撕开,不是扯破。是像被某种内部巨大的压力撑开,又像是被强酸腐蚀,无声无息地融解、坍塌。一个黑黢黢的破洞赫然出现!

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腐臭,如同实质的粘稠污水,猛地从破洞中倾泻而下!瞬间充满了整个驾驶室!

紧接着,破洞的边缘,一只苍白、肿胀、指缝间塞满了湿漉漉黑泥的手,猛地伸了出来!那只手毫无血色,皮肤被泡得发亮,指甲缝里是污秽的泥垢。它像溺水者绝望地抓取浮木,五根肿胀的手指在空中胡乱地抓挠、摸索着,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急切!

它的目标,赫然是我被惯性压在椅背上的脑袋!

冰冷的死亡气息当头罩下!我甚至能感觉到那只手上滴落的、带着浓烈土腥和尸臭的冰冷粘液!

“滚开!!!”

求生的本能和巨大的恐惧瞬间转化为狂暴的怒火!我喉咙里爆发出非人的咆哮,一直被死死压抑的、攥着撬棍的左手,在这一刻积蓄的所有力量如同火山般爆发!不再是试探,不再有丝毫犹豫!纯粹是野兽被逼入绝境的反扑!

身体借着椅背的支撑猛地向上弹起!同时,左手握着沉重的合金撬棍,用尽全身的力气,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狠厉,朝着那只从顶棚破洞里伸出的、抓挠的鬼手,自下而上,狠狠地捅了上去!

噗嗤!

一声极其沉闷、湿腻的钝响!

撬棍尖锐的尖端,毫无阻碍地捅穿了那只肿胀、苍白的手掌!一股粘稠、冰冷、颜色发黑的污血,如同被挤爆的脓包,猛地从贯穿的伤口处喷射出来!带着一股更加浓烈、更加令人作呕的甜腥腐臭,劈头盖脸地溅了我满头满脸!有几滴甚至直接溅进了我因怒吼而大张的嘴里!

“呕——!”胃里翻江倒海,剧烈的恶心感混合着深入骨髓的恐惧,让我眼前发黑。但我手上捅刺的力量没有丝毫减弱!撬棍穿透手掌后,去势不减,带着那只被刺穿的手,狠狠地向上顶去!

咔啦!

撬棍的尖端重重地撞在顶棚的金属内衬上,发出刺耳的刮擦和撞击声!那只被贯穿的手掌,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如同一个被戳破的、灌满污水的皮囊,瞬间扭曲变形!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嗬——!!!”

一声非人非兽、充满了无尽痛苦和怨毒的尖啸,猛地从顶棚破洞深处炸开!那声音尖锐得如同无数根钢针扎进耳膜,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冰冷和疯狂!

那只被捅穿的手掌猛地痉挛、抽搐,随即像被烫到一样,疯狂地向上缩了回去!只留下撬棍尖端和驾驶室顶棚上淋漓的、冒着丝丝寒气的黑血!

它退了!被这凶狠的反击暂时逼退了!

我剧烈地喘息着,嘴里是令人作呕的腥臭味,脸上、脖子上全是冰冷粘腻的黑血。撬棍还死死地顶在顶棚上,手臂因为用力过度而剧烈地颤抖。头顶的破洞里,只有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和更加狂躁的、如同野兽低吼般的抓挠和摩擦声,还有液体不断滴落的“嘀嗒”声,变得更加急促、更加粘稠!

它还在上面!它没有离开!刚才那一下只是激怒了它!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濒临断裂的神经。后视镜里,道路两旁扭曲的树影在暴雨中疯狂舞动,像无数伺机而动的鬼魅。前方,车灯的光柱依旧只能照亮一小段湿滑绝望的路面。那棵燃烧的巨树早已消失在视野尽头,但那种被窥视、被追赶的冰冷感觉,却如同跗骨之蛆,越来越清晰!

货厢!那该死的、价值五千块的货厢!老刘的话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混乱的意识——“死人不过夜”…“规矩”…“邪性”…那货主含混不清的催促…“后半夜三点前送到”…

一个冰冷、绝望、却又无比清晰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炸开的闪电,瞬间照亮了所有诡异的拼图:

这趟活本身,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送货上门”!

那货厢里锁着的,根本不是什么值钱的货物!那才是灾祸的源头!是引动这片山林里沉睡死物的诱饵!是必须在天亮前、在某种“规矩”失效前,送到某个特定地点“处理”掉的…东西!而我,王建军,一个为了五千块赌上性命跑夜路的傻逼司机,就是那个被选中的、不知情的“赶尸人”!

难怪导航会失灵!难怪会撞上那支诡异的送葬队伍!难怪那些东西会盯上我的车!它们不是被意外惊扰的,它们是…循着味儿来的!是冲着货厢里那个“东西”来的!

一股比面对鬼手时更深的寒意瞬间冻结了血液。不是恐惧,是彻骨的愤怒和被愚弄的暴怒!去他妈的五千块!去他妈的送货!老子不干了!

就在这时——

咔哒…咔哒…咔…哒…

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如同金属簧片被强行掰动的异响,极其突兀地,从我身后——驾驶室与后面冷冻货厢连接处的密封门锁位置——传了过来!

声音很轻,在引擎和暴雨声中几乎微不可闻。但此刻,我所有的感官都因恐惧和愤怒而放大到了极限!这声音像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入了我的听觉神经!

我猛地扭头!

借着仪表盘幽暗的微光,我看到那扇厚实的、用于隔绝驾驶室与货厢的金属密封门。

门中央那个巨大的、用于气压锁紧的红色圆形旋柄…

它正在极其缓慢地、却无比坚定地…逆时针转动!

不是松动!不是颠簸造成的!是有人在…或者有什么东西…在门的另一边,正在用力地…拧开它!

旋柄每转动一丝微小的角度,都发出那令人牙酸的“咔哒”声。仿佛门外正有一个看不见的巨人,用冰冷的手指,耐心地、一点点地,拧开通往地狱的门栓!

一股无法形容的恶寒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比顶棚上那只鬼手更甚!货厢里的“东西”…它醒了?!它要出来了?!

前有未知的黑暗道路,顶棚上潜伏着被激怒的怪物,身后…货厢的门锁正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拧开!

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粘腻的衣服,混合着脸上冰冷的黑血,带来一种令人绝望的滑腻感。握着撬棍的手因为用力过度而指节发白,手臂的肌肉不受控制地突突跳动。油门依旧被我死死踩到底,重卡在湿滑的山路上咆哮着前冲,每一次颠簸都让头顶的抓挠声和身后门锁的“咔哒”声更加清晰、更加刺耳。

时间!我需要时间!哪怕多冲出几百米,离那片挂满尸体的鬼林子远一点也是好的!

“操!操!操!”我嘶吼着,像是要驱散这令人窒息的恐惧,又像是在给自己壮胆。左手猛地松开撬棍,任由它“哐当”一声掉在副驾地板上。手指颤抖着,却异常迅速地摸向方向盘下方的一个红色扳手——那是控制驾驶室与货厢之间紧急气压锁的独立开关!

“给老子——锁死!!!”

我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将那个平时极少动用的红色扳手拉到底!

嗤——!!!

一声尖锐、急促、带着金属摩擦撕裂感的高压气体喷发声,猛地从驾驶室后方、门锁的位置炸响!这声音是如此突兀、如此刺耳,甚至盖过了引擎的咆哮和暴雨的冲刷!仿佛一只无形的巨手,用高压空气狠狠地冲击着门锁机构!

咔哒哒哒哒——!

门锁旋柄那缓慢而坚定的逆时针转动,被这突如其来的高压气流强行打断!发出了一连串急促而混乱的金属撞击和摩擦声!旋柄剧烈地颤抖起来,甚至微微回弹了一小格!

有效!

我心中刚升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巨响,猛地从身后那扇金属密封门上传来!整个驾驶室的后壁都跟着剧烈一震!仿佛有一头巨大的、沉重的野兽,用整个身体狠狠撞在了门上!

那扇厚实的金属门板,肉眼可见地向外凸起了一个巨大的、不规则的鼓包!门框边缘的密封胶条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丝丝缕缕的、更加浓烈的混合着福尔马林和腐败气息的冰冷恶臭,如同实质的烟雾,从门缝边缘疯狂地渗透进来!

门锁旋柄在那恐怖的撞击下,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呻吟,刚刚被气压锁定的位置瞬间松动!它又开始极其缓慢、却带着一种更加狂暴执拗的力量,继续逆时针转动!

咔哒…咔…哒…

声音更沉重了。每一次微小的转动,都像是碾在我的神经上。顶棚上的抓挠声也变得无比狂躁,伴随着指甲刮擦金属的刺耳噪音,仿佛那上面的东西也被这撞击和泄露的气息彻底激怒,正在疯狂地撕扯着顶棚内衬,想要彻底破开这层阻碍!

前狼后虎!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仅存的理智。跑?往哪跑?这辆几十吨的钢铁巨兽,此刻成了移动的棺材!货厢里的东西一旦破门而出…我甚至不敢去想那场景!

“老子…老子跟你们拼了!!!”

极致的恐惧最终点燃了同归于尽的疯狂!我猛地一打方向盘,重卡庞大的车身在湿滑的路面上发出刺耳的尖叫,朝着道路右侧那看起来相对平缓、长满低矮灌木和杂草的山坡边缘,狠狠撞了过去!与其在路中央被前后夹击撕碎,不如冲下去!撞进林子里!哪怕车毁人亡,也好过被那些东西活活拖进地狱!

车头猛地冲出路基!剧烈的颠簸瞬间传来!巨大的惯性让我的身体狠狠撞向车门!视野疯狂地上下跳动!挡风玻璃外,扭曲的树影和狂舞的杂草如同鬼爪般扑面而来!

就在这失控下冲的瞬间——

嗤——哐当!

一声截然不同的、尖锐的金属断裂声,混合着沉重的撞击声,猛地从车底传来!

整个车身猛地一顿!随即是刺耳到极点的金属摩擦、撕裂声!仿佛有什么巨大的、坚硬的东西,被高速行驶的车轮卷了进去,卡住了传动轴!

嘎吱——!!!!

令人牙酸的、如同巨兽临死前哀嚎的巨响从车底爆发!庞大的重卡像一头被绊马索勒住脖子的疯牛,带着巨大的惯性,车头猛地向下栽去,同时整个车身不受控制地、狂暴地向左侧横甩翻滚!

天旋地转!

世界在眼前疯狂地颠倒、旋转!挡风玻璃瞬间被飞溅的泥浆和折断的枝叶糊满!身体被巨大的离心力狠狠抛离座椅,又被安全带死死勒住,五脏六腑仿佛都被甩到了喉咙口!耳边是震耳欲聋的金属扭曲、玻璃爆裂、树木折断的混合巨响!还有…还有头顶那被撕裂的顶棚破洞里,传来的一声充满怨毒和某种…奇异惊惶的尖啸!

轰隆!!!

一声地动山摇般的巨响!翻滚终于停止。整个世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暴雨冲刷扭曲金属的沙沙声,还有引擎盖下传来的、如同垂死喘息般断断续续的嗤嗤漏气声。

我头朝下倒吊在安全带的束缚里,额角被破碎的玻璃划开一道口子,温热的血混合着冰冷的雨水顺着脸颊往下淌,流进眼睛里,一片刺痛的血红。大脑嗡嗡作响,一片空白。全身的骨头像是散了架,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间撕裂般的剧痛。

浓烈的汽油味、烧焦的橡胶味、冰冷的土腥味、还有那股无处不在的、令人作呕的腐臭味…各种刺鼻的气味混合着血腥,疯狂地钻进鼻腔。

我艰难地转动着剧痛僵硬的脖子,透过布满蛛网状裂痕、糊满泥浆的挡风玻璃向外望去。

外面一片漆黑。车头大灯早已熄灭。只有仪表盘几颗残存的指示灯,散发着幽幽的、如同鬼火般的红光,勉强映亮驾驶室内一片狼藉的惨状。扭曲变形的方向盘,碎裂的仪表盘玻璃,散落的各种杂物…还有,副驾驶地板上,那根沾满黑血和泥污的冰冷撬棍。

车…好像卡在了什么东西里?侧翻了?

就在这时——

咚…咚…咚…

沉重、粘腻、带着水声的拍击声,再次从头顶上方传来。位置变了。因为侧翻,原本的顶棚变成了侧壁。那声音,现在是从我身体右侧上方那片被撕裂的顶棚破洞位置传来。拍击的力道似乎小了些,带着一种试探的意味。

同时,身后那扇扭曲变形的金属密封门,也传来了动静。不再是撞击,而是…抓挠。一种指甲刮擦金属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刺耳声音,伴随着门锁旋柄处更加清晰的“咔哒…咔哒…”的转动声!那旋柄,在巨大的撞击和翻滚中,似乎被震松了!转动的阻力明显变小了!那冰冷的执念,丝毫没有停止!

它们没死!它们还在!它们要出来了!

彻骨的寒意瞬间冻结了全身的血液。完了。彻底完了。我甚至能想象出下一秒的场景:顶棚的破口里探出那只被捅穿的、肿胀的鬼手,身后的密封门被强行拧开,货厢里那个冰冷的东西爬出来…

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心脏,越收越紧。力气在刚才的翻滚和剧痛中几乎耗尽。眼皮沉重得像挂了铅块。撬棍就在脚边不远的地板上,但我的手…却连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要死了吗?死在这荒山野岭,死在这辆破车的钢铁棺材里,成为那些挂在树上、倒吊着的“东西”中的一员?像老刘说的那样,“规矩”…死人不过夜…

不!

一股微弱却无比灼热的火焰,猛地从绝望的灰烬中窜起!是愤怒!是对那该死货主的愤怒!是对这操蛋命运的愤怒!是对这些鬼东西的愤怒!凭什么?!老子跑了半辈子车,遵纪守法,就想赚点血汗钱养家!凭什么要被算计?!凭什么要死在这里喂僵尸?!

“呃…啊…”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我挣扎着,试图去够那根撬棍。手指颤抖着,离冰冷的金属表面只有几厘米,却如同天堑。

就在这时——

啪嗒。

一滴冰冷、粘稠的液体,不偏不倚,正正滴落在我努力伸出的手背上。

不是雨水。带着浓烈的铁锈和腐败的腥气。

我猛地抬头,看向右侧上方那个顶棚破洞。

一张脸。

一张被雨水、污泥和凝固黑血覆盖了大半的、肿胀发白的脸,正从那破洞的边缘缓缓探了下来!深陷的眼窝里是两团粘稠的、蠕动的黑暗。咧开的嘴角粘着泥浆,黑洞洞的嘴无声地张开,露出里面同样惨白的、细密的牙齿。

不是挡风玻璃外那张腐烂的脸。

是另一张。

它俯视着我,那张腐烂变形的脸上,似乎…挤出了一个更加怨毒、更加贪婪的“笑容”。

它来了。

身后的抓挠声和门锁的“咔哒”声,也骤然变得更加清晰、更加急促!如同死亡的倒计时!

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气息,如同来自九幽的寒风,瞬间席卷了整个扭曲变形的驾驶室。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渣,每一次呼吸都刺痛着肺叶。额角流下的血在冰冷的皮肤上蜿蜒,带来一种黏腻的灼痛感。

那张从顶棚破洞探下的烂脸,无声地咧着嘴,深陷的眼窝里,粘稠的黑暗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死死地“盯”着我。距离近得几乎能闻到它身上散发出的、混合着墓穴泥土和内脏腐败的浓烈恶臭。一股冰冷的、带着粘稠湿意的气息,如同蛇的信子,拂过我的脸颊。

身后,那扇扭曲变形的金属门上传来的抓挠声,变成了疯狂的剐蹭!指甲刮擦金属的噪音尖锐得能刺穿耳膜!“咔哒…咔哒…”门锁旋柄转动的频率骤然加快!每一次微小的转动都伴随着门框金属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开!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即将彻底淹没最后一丝意识。连愤怒的火焰似乎都要在这无边的阴寒中熄灭了。

就在这意识模糊、即将放弃抵抗的刹那——

嗡…嗡…嗡…

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震动感,贴着我的大腿外侧传来!

是手机!

那个早就显示“无服务”的手机!在经历了如此剧烈的翻滚撞击后,它竟然…竟然还顽强地活着?!

这微弱的震动,像黑暗中迸出的一点火星,瞬间烫醒了我濒临溃散的神经!不是信号!是闹钟!是那个为了提醒自己凌晨三点交货、设置在手机里的震动闹钟!

凌晨三点!

老鸹岭!交货时间!

一个疯狂、绝望、却又带着最后一丝渺茫希望的念头,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猛地攫住了我!

那货主!那该死的货主!他既然算准了时间要把货送到,那他一定就在附近!或者说…接货的人一定在附近!不管那是人是鬼,他总得露头来拿这要命的“货”!

这念头如同强心针,瞬间激起了体内残存的所有力气!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我猛地咬破了自己的舌尖!

剧烈的刺痛混合着浓重的血腥味在口腔里炸开!这痛楚如同一道电流,瞬间驱散了笼罩大脑的麻木和眩晕!涣散的眼神猛地聚焦!

顶棚那张烂脸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变化,咧开的黑洞洞的嘴里,发出一声低沉、充满威胁的嘶嘶声,腐烂肿胀的手指猛地朝我的脖子抓来!

身后,“哐当”一声闷响!门锁旋柄似乎被彻底拧到了头!密封门传来沉重的、门栓松脱的摩擦声!

千钧一发!

“操!!!”我用尽残存的、超越极限的力量,发出一声嘶哑到破音的狂吼!身体在安全带的束缚下拼命扭动,一直被压在身下的右手,不顾一切地、狠狠地向后腰摸去!

那里!常年跑长途的老习惯!那里永远别着一把用厚帆布套裹着的、刀刃足有二十公分长的虎牙格斗刀!

冰冷的、熟悉的刀柄触感瞬间攥紧手心!求生的意志灌注全身!

就在那只腐烂鬼手即将触碰到我脖子的瞬间!就在身后那扇沉重的密封门被一股巨力猛地向内推开一条缝隙、一股更加冰冷刺骨的恶臭狂涌而入的刹那!

我的右手,握着那把虎牙格斗刀,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和最后一丝渺茫的赌注,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驾驶室那布满裂痕、糊满泥浆的前挡风玻璃,狠狠捅了过去!

目标,不是鬼手!不是身后的门!而是玻璃!

哗啦——!!!!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坚韧的夹胶玻璃在刀尖和巨大力量的冲击下,终于不堪重负,如同蛛网般彻底碎裂!无数尖锐的碎片如同冰雹般向内、向外迸射!

冰冷的、带着泥土腥味的狂风和狂暴的雨水,瞬间如同决堤的洪水,从那个巨大的破洞中疯狂地灌了进来!

巨大的风压和瞬间涌入的冰冷空气,让俯冲而下的鬼手动作猛地一滞!也让身后那扇刚刚推开一条缝隙的密封门,被狂风顶得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向内开启的动作硬生生顿住!

就是现在!

我根本不去看结果,右手死死攥着刀柄,左手疯狂地拉扯着安全带的卡扣!咔哒!束缚解除!巨大的疼痛从全身各处袭来,但我已经感觉不到了!身体借着灌入狂风的推力,像一条濒死的鱼,用尽最后的力气,朝着挡风玻璃上那个狰狞的破洞,不顾一切地翻滚、扑了出去!

噗通!

身体重重地砸在冰冷、湿透、满是碎石和断枝的泥泞地面上!剧痛瞬间席卷全身,几乎让我昏厥过去。冰冷的雨水如同鞭子般抽打在脸上,反而带来一丝扭曲的清醒。

我挣扎着抬起头,吐掉嘴里的泥浆和血水。

眼前一片黑暗。只有远处天际,浓云翻滚的缝隙里,透出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一丝…灰白。

不是天亮。是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即将被撕开的那一线微光。

身后,那辆侧翻的重卡如同一头濒死的钢铁巨兽,残破地歪倒在陡坡边缘。驾驶室的破洞里,传来几声充满狂怒和怨毒的尖利嘶吼,一只肿胀发白的手不甘地伸出来,在风雨中疯狂抓挠。货厢那扇被推开一条缝隙的密封门,在狂风中剧烈地摇晃着,发出哐当哐当的撞击声,缝隙里是浓得化不开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它们…暂时被那破碎的驾驶室困住了。或者说,被那疯狂涌入的风雨暂时阻隔了。

但这能持续多久?

我挣扎着想爬起来,右腿传来钻心的剧痛,可能是骨折了。根本站不起来。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铃声?

叮铃…叮铃铃…

清脆,冰冷,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穿透了狂暴的雨声和身后卡车里传来的嘶吼,从山坡下方的黑暗深处,隐隐约约地传来。

像…铜铃声?不,更像是…赶尸匠手里拿的那种摄魂铃?!

铃声不疾不徐,带着一种诡异的韵律,由远及近,似乎在朝着卡车侧翻的方向而来。

货主?接货的?还是…来“处理”的?

我趴在冰冷的泥水里,浑身剧痛,动弹不得,只能死死地盯着铃声传来的方向。冰冷的雨水冲刷着脸上的血污和恐惧。那铃声越来越近,每一步都像踩在心跳的鼓点上。

山坡下方的浓重黑暗里,一点微弱昏黄的灯光,如同鬼火般摇曳着,穿透了层层雨幕,缓缓显现出来。

天边那一丝微不可察的灰白,似乎…又扩大了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