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加班日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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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该死的加班

孙强那冰冷刺耳的“哒哒”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连同他下达的“死命令”,像无形的枷锁牢牢套在江生雨身上。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全部注意力从那墨绿色图标的阴影中抽离出来,狠狠投入到眼前堆积如山的报告修改中。键盘的敲击声变得密集而单调,屏幕的光线在长时间注视下显得有些刺目。他屏蔽了周遭的一切,甚至忽略了时间的流逝,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闪烁的光标、冰冷的逻辑和必须完成的数字与文字。主管的催促、陈天安的悲剧、甚至那诡异的图标,都被暂时压进了意识深处最幽暗的角落,被一种近乎麻木的专注所取代。

办公室的人声和灯光如同退潮般,一波波地减少、熄灭。窗外的天空早已从灰蓝沉淀为浓重的墨黑,城市的霓虹透过巨大的玻璃幕墙,在空旷的办公区投下光怪陆离、略显寂寥的倒影。最终,只剩下江生雨这一小片区域还亮着灯,键盘的敲击声成了这片寂静里唯一的声响,显得有些孤单和倔强。

当最后一个字符敲下,最后一次保存确认完毕,江生雨才像被抽掉了所有力气般,猛地向后瘫靠在椅背上。他抬起手,用力揉了揉干涩发胀、布满血丝的眼睛,颈椎和肩膀传来一阵阵僵硬酸痛的抗议。瞥了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22:48。早已过了正常下班时间许久。

“终于……搞定了。”他低声喃喃,声音带着浓重的疲惫和一丝如释重负的沙哑。总算赶在下班前,虽然这个“前”已经名存实亡的完成了这份该死的报告。他不敢想象如果没做完,明天孙强和李峰会是什么脸色。他关掉电脑,屏幕瞬间暗下去,映出他自己那张写满倦容的脸。收拾好背包,拿起桌上那部手机时,他的指尖下意识地停顿了一下。屏幕是暗的,但那个墨绿色图标的形状,仿佛烙印般清晰地浮现在他脑海里。

江生雨甩甩头,似乎想把这念头甩开。现在最重要的是回家,洗个热水澡,一头栽倒在床上。他快步走向电梯间,空旷的走廊回荡着他略显急促的脚步声。电梯下行时,他看着金属门上映出的自己模糊的影子,疲惫感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

走出灯火通明的启明大厦,深秋夜晚的凉风带着一丝湿意扑面而来,让他混沌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些。大厦门口依旧有零星加班晚归的人匆匆走过,但比起白天的喧嚣,此刻显得格外冷清。习惯性地掏出手机,点开常用的交通APP,准备查看最后一班地铁的时间。

屏幕上,APP的图标旁边,那个墨绿色的诡异水滴图标依旧静静地钉在那里,内部缓慢的蠕动在APP启动时的白光映照下,显得更加阴森。江生雨心头一紧,强迫自己忽略它,快速点开地铁线路图。

然而,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刺目的红色感叹号,和一行加粗的紧急通知:

【地铁运营公告】

尊敬的乘客:因信号设备突发故障,为确保运营安全,地铁1号线(途经本站)自21:30起暂停运营,进行紧急抢修。恢复时间待定。给您出行带来不便,敬请谅解!

“停运?!”江生雨的心猛地一沉,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和无力感瞬间涌了上来。他不敢置信地刷新了一下页面,那条红色的公告依旧顽固地停留在最顶端。21:30就停了?他加班加得昏天暗地,完全错过了这个消息!

此刻他站在大厦门口冰冷的夜风中,看着手机屏幕上那刺眼的红色公告和旁边那仿佛在无声嘲弄的墨绿色图标,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打车?这个时间,这个地段,加上晚高峰刚过不久,打车软件上显示的排队人数和预估价格都令人绝望。共享单车?离家十几公里,骑回去怕是要到后半夜,而且他现在累得站着都想睡。

环顾四周,深夜的城市显得空旷而陌生。一阵冷风吹过,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落在他脚边。疲惫感混合着被意外打乱计划的焦躁,让他感到一阵眩晕。他下意识地裹紧了单薄的外套。

目光扫过街角,一块熟悉的、印着公交车剪影的站牌在路灯下泛着微光。西城路公交站……那个名字像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穿了他刻意压抑的记忆——陈天安冰冷的雨夜,诡异的深蓝雨衣身影,玻璃倒影中那团浓稠死寂的墨色阴影……

胃部一阵莫名的翻搅。一股强烈的抗拒感油然而生。他不想去那里,一点也不想去。

可是,还有别的选择吗?

手机屏幕因为长时间操作自动暗了下去,归于一片沉寂的漆黑。但西城路公交站那模糊的轮廓,连同那晚新闻里描述的冰冷画面,却在江生雨脑中异常清晰地浮现出来,带着一种不祥的预感和刺骨的寒意。

他站在原地,像一尊被钉在寒风中的雕像,内心挣扎了片刻。夜风似乎更冷了,穿透衣物,直抵骨髓。最终,现实的冰冷需求压倒了内心的恐惧与抗拒。他认命般地、极其沉重地叹了口气,那气息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一小团白雾,又迅速消散。他迈开如同灌了铅的双腿,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一步一步,朝着街角那个在昏黄路灯下静静伫立着的、通往西城路公交站的指示牌方向走去。

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冰冷的沼泽里,沉重而粘滞。城市的霓虹在身后拉长扭曲的光影,前方的路灯如同沉默的引路人,将他引向那个浸透着死亡气息和未知恐惧的站台,仿佛在黑暗中无声地注视着他的每一步。

通往公交站的路,在深秋的夜色里,显得格外漫长而阴森。

然而,仿佛是为了印证他内心深处的不祥预感,就在他刚刚踏进站台顶棚的阴影范围,离那冰冷的长椅还有几步之遥时——

“啪嗒。”

一滴冰冷的水珠,毫无征兆地砸在他裸露的额头上,带来一阵激灵。

他猛地抬头。

深沉的墨色天幕,不知何时已悄然积聚起厚重的乌云,像浸透了墨汁的棉絮,沉沉地压在城市上空。刚才还只是带着湿意的冷风,此刻骤然变得急促起来,卷起地上的尘土和落叶。

“啪嗒…啪嗒啪嗒……”

更多的雨点密集地落下,起初稀疏,转眼间便连成了线,最后演变成一场倾盆大雨!豆大的雨珠疯狂地砸在站台的金属顶棚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噼啪”巨响,如同千万颗冰冷的石子从天而降。浑浊的水流迅速在顶棚边缘汇聚,形成一道道水帘,瀑布般垂落,瞬间将小小的站台与外面喧嚣的雨世界隔绝开来。惨白的路灯灯光在水帘的折射下扭曲变形,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摇曳不定、如同鬼魅般舞动的光斑。

江生雨猝不及防,虽然站在顶棚下,但飘进来的雨丝还是瞬间打湿了他的裤脚和肩膀,带来刺骨的寒意。他暗骂一声倒霉,下意识地往站台最里面、广告灯箱和顶棚夹角形成的相对干燥处缩了缩。他掏出手机,屏幕亮起,烦躁地划掉通知,打开公交APP,查询末班车时间。还好,最后一班还有十几分钟。他焦躁地来回踱了两步,皮鞋踩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发出“啪叽啪叽”的声响。雨水带来的湿冷和站台本身的死寂,让疲惫不堪的他感到一阵阵眩晕和莫名的恐慌。他只想这该死的车快点来。

就在他低头再次确认时间的瞬间,一种极其细微的、异样的声音,穿透了震耳欲聋的雨幕轰鸣,钻进了他的耳朵。

一种……断断续续的、极其压抑的吸气声。微弱,干涩,带着一种仿佛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的滞涩感,听起来不像正常人顺畅的呼吸,更像是……某种东西在深水里艰难地汲取着空气。

江生雨的身体瞬间僵住,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猛地窜上头皮!他猛地抬起头,循着声音的来源望去——

在站台的另一端,靠近那根锈迹斑斑的金属立柱和巨大广告牌的夹角阴影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影。

一个穿着深蓝色雨衣的人影。

宽大的雨衣将整个身形完全包裹,硕大的兜帽深深地罩在头上,遮住了面容,只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暗轮廓。那人影佝偻着背,缩在立柱与广告牌形成的狭小空间里,几乎与浓重的阴影融为一体。雨衣的下摆湿漉漉的,还在不断地滴着水,在他脚边形成了一小滩颜色异常深沉的水渍。那水渍在惨淡的路灯光线下,呈现出一种近乎墨黑的色泽,而且水面异常平静,没有雨滴溅起的涟漪。

深蓝雨衣手里杵着一根细长的东西,像伞又像拐杖,顶端轻轻点在地面的积水上。

江生雨的心跳骤然加速,擂鼓般撞击着胸腔!他并不知道几天前那个雨夜的具体细节,更不知道陈天安最后遭遇了什么。他只知道这里死过人,死得很突然,很惨。而眼前这个深更半夜、同样在暴雨中出现在这个死亡站台的人,本身就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诡异。他的姿态,他的位置,他发出的那种令人极度不适的呼吸声……一切都显得那么不合时宜,那么……让人毛骨悚然。

江生雨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身体微微后倾,紧紧贴住了冰冷的广告灯箱。一股混杂着恐惧和强烈不安的情绪在他体内翻涌。他不敢再看那个角落,目光死死盯着公交车应该驶来的方向,心里疯狂地祈祷着车子快点出现。雨声轰鸣,顶棚在雨点的狂暴冲击下仿佛在呻吟。而站台另一端那压抑的、湿漉漉的吸气声,却如同跗骨之蛆,顽强地穿透雨幕,清晰地钻进他的耳膜,一下,又一下……

时间仿佛被这冰冷的雨水和诡异的寂静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难熬。就在江生雨感觉自己的神经快要绷断时,那个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朽木的声音,再次穿透了雨幕的喧嚣,幽幽地飘了过来,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扎进他紧绷的神经:

“小伙子…也在等车啊?”

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直接在他耳边响起。

江生雨猛地转过头,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只见那深蓝雨衣的人,不知何时已经微微侧过身来。兜帽下的阴影浓得化不开,完全吞噬了任何可能存在的面部特征,只留下一个深不见底、仿佛能吸走光线的黑洞。然而,江生雨却无比清晰地感知到,一道粘腻、冰冷、如同湿滑水草般的视线,正穿透那层黑暗和迷蒙的雨幕,牢牢地、死死地锁定在他身上!

寒意如同活物般瞬间爬满全身,每一寸皮肤都炸起了细密的鸡皮疙瘩。他下意识地想要后退,脚跟却撞在了冰冷的广告灯箱上,发出“咚”的一声轻响,在这被雨声统治的空间里却显得格外刺耳。

“嗯……嗯。”他喉咙发紧,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含糊的音节,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他不敢再看那个方向,猛地将视线重新投向公交车应该驶来的马路尽头。黑暗的雨幕中,只有被雨水扭曲的车灯偶尔划过,像困兽的眼睛一闪而逝,带来短暂的光明又迅速被黑暗吞没,只留下更深的绝望。车呢?车为什么还不来?!

那边沉默了几秒。只有那令人头皮发麻的、湿重的吸气声和偶尔压抑的、仿佛喉咙里卡着粘液的咳痰声,顽强地穿透震耳欲聋的雨棚轰鸣,清晰地钻进江生雨的耳朵。一下,又一下……像钝刀在缓慢地切割着他的神经。

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被这无声的注视和诡异的呼吸声逼疯时,那嘶哑的声音再次幽幽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头发凉的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早已注定的结局:

“…雨真大…车…怕是不好来…”

这句话,像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江生雨的心脏!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攫住了他,让他几乎喘不过气。他死死盯着雨幕,拳头在身侧不自觉地握紧,指甲深深嵌进掌心,试图用疼痛来驱散那彻骨的寒意。

“…急也没用…”那声音如同梦呓般继续着,每一个字都像浸透了冰水的针,扎进江生雨的脑海,“…都得等…谁也跑不了…”

“谁也跑不了”!

这五个字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中了江生雨!一股巨大的、源自生物本能的危机感瞬间淹没了他!他猛地扭头,再次看向那个角落!他必须看清!看清那兜帽下到底是什么!

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射向那片阴影。那个人依旧佝偻着,深蓝的雨衣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块湿透的裹尸布。他似乎没有动,但江生雨却觉得那兜帽下的黑暗似乎更深邃了,那道粘腻的目光也更加实质化,像冰冷的触手缠绕过来。

就在这时,一阵更强烈的冷风卷着雨水猛地灌入站台,吹得顶棚发出呜咽般的呻吟。风掀起了雨衣的下摆一角,也让他杵着的那根细长的东西微微晃动了一下。

借着这阵风带来的微弱气流变化,借着站台顶棚边缘水帘折射的、摇曳不定的惨白灯光——

江生雨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一般,不由自主地、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恐惧,缓缓移向了深蓝雨衣脚下的地面。

站台的地面湿漉漉的,被飘进来的雨水和深蓝雨衣滴下的水打湿,在灯光下反射着破碎、扭曲的光斑。

然而……

在那片湿漉漉的、反射着光斑的地面上……

只有江生雨自己那被拉长的、扭曲晃动的影子!

那个穿着深蓝色雨衣、佝偻着背的人……他的脚下……

空空如也!

没有影子!

仿佛她本身就是一个吸收光线的空洞,一个不存在于现实光照下的……东西!

“轰——!”

江生雨的脑海仿佛炸开了一道惊雷!所有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一股难以形容的巨大恐惧如同冰冷的铁爪,死死攥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几天前陈天安在玻璃倒影里看到的……那紧贴着蓝色雨衣的、浓稠死寂的墨色阴影……难道……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惊恐地扫向站牌旁那面巨大的、布满水渍和灰尘的广告灯箱玻璃!

玻璃像一面巨大的、扭曲的镜子,映照出站台昏黄混乱的光景:他自己那惊恐万状、僵立在灯箱旁的模糊轮廓;顶棚垂落的水帘;以及……

站台的另一端,那个穿着深蓝色雨衣的佝偻身影。

然而,就在那蓝色雨衣倒影的旁边——或者说,是紧贴着它、甚至像是从它内部延伸出来的——玻璃上清晰地映出了一团“东西”!

那东西没有清晰的边界,比他所听过的所有都市传说描述的更加具体、更加骇人!它像是一滩从深潭底部翻涌上来的、不断蠕动膨胀的墨绿色淤泥,粘稠、厚重,散发着几乎要透出玻璃的湿冷邪气!墨绿色的表面并非静止,而是如同活物般缓慢地起伏、流淌,仿佛有无数细小的、不可名状的东西在其中涌动!它紧紧地“贴”在蓝色雨衣倒影的后面,或者说,那蓝色的倒影更像是漂浮在这团墨绿淤泥表面的一层薄薄的、脆弱的油膜!

最让江生雨魂飞魄散的是:玻璃里,那蓝色雨衣的倒影似乎在微微颤抖,也许是那艰难的呼吸?但它身后或者说包裹着它的那团浓稠蠕动着的墨绿色阴影,却呈现出一种……绝对的、吞噬一切的、令人绝望的死寂!没有丝毫属于生命的气息,只有一片冰冷、粘稠、不断扩散的虚无!

它没有呼吸。

或者说,它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呼吸的否定。

深蓝雨衣那嘶哑的声音,仿佛带着来自深水的回响,每一个字都像裹挟着淤泥的冰碴,再次幽幽地飘来,直接灌入江生雨濒临崩溃的意识:

“…急也没用…都得等…谁也跑不了…”

江生雨彻底僵在了原地,如同被无形的寒冰冻结。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疯狂磕碰,发出密集而绝望的“咯咯”声,在这被雨声和水帘隔绝的狭小空间里,清晰得如同丧钟敲响!巨大的、原始的恐惧彻底吞噬了他。手机在他僵直的手中震动了一下,屏幕自动亮起,惨白的光映着他惨无人色的脸和因极度惊骇而几乎要裂开的瞳孔。

屏幕上,那个墨绿色的、如同活物般缓慢蠕动着的诡异图标,此刻仿佛受到了某种感应,内部那幽暗的墨绿色泽猛地加速了涟漪般的波动,像一颗在屏幕深处突然搏动起来的……冰冷心脏!

就在这时,那股冰冷的、带着浓重水腥和淤泥腐味的吐息,极其轻微地,再次拂过了他暴露在外的后颈皮肤。

那感觉……像一条刚从深水墓穴里钻出来的、布满粘滑苔藓的舌头,带着死亡的滑腻,舔舐而过。

后颈那冰冷、滑腻、带着死亡淤泥气息的触感,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江生雨摇摇欲坠的理智堤坝!

“啊——!”

一声短促而凄厉的尖叫,不受控制地从他喉咙深处撕裂而出!巨大的恐惧如同海啸般将他吞没,身体的本能反应超越了大脑的控制——他猛地向后一缩,想要逃离那无形的、紧贴后颈的恐怖之物!

然而,极度的僵硬和恐惧让他失去了平衡。紧握在手中的手机,那部承载着诡异图标、此刻屏幕正闪烁着不祥光芒的手机,瞬间脱手而出!

“啪嗒!”

手机重重地摔在站台湿漉漉的水泥地面上。屏幕朝下,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就在手机外壳与冰冷潮湿的地面接触的刹那——

“嗡……”

一种无法用物理声音描述的、仿佛来自世界基底规则的低沉嗡鸣,以手机落点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时间……凝固了。

不是比喻,是物理意义上的凝固。

那震耳欲聋、仿佛要掀翻顶棚的狂暴雨声,消失了。

顶棚边缘瀑布般垂落的浑浊水帘,静止了。亿万颗晶莹的水珠如同被无形的丝线串起,悬停在半空中,保持着坠落瞬间的形态,折射着路灯惨白而扭曲的光,形成一片诡异而壮观的、完全静止的“水晶珠帘”。

被风吹得疯狂摇曳的枯叶,定格在飘飞的轨迹上,像一幅怪诞的剪纸。

远处街道上,一辆刚刚驶过、车灯划破雨幕的汽车,连同它拖曳出的刺眼光轨,也被冻结在黑暗的背景中,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的巨幅照片。

甚至连江生雨自己因惊骇而张开的嘴,那尚未完成的尖叫,那因恐惧而圆睁到极限、布满血丝的眼睛,他向后踉跄的姿势,他因肌肉紧绷而微微颤抖的手指……他体内奔流的血液,狂跳的心脏,所有的一切——都停滞了。

整个世界,被按下了暂停键。只剩下绝对的、令人灵魂颤栗的死寂。

唯一还在“动”的,或者说,唯一能证明江生雨的意识尚未被冻结的,是他思维深处那如同困兽般疯狂咆哮的恐惧和茫然。他无法转动眼球,无法呼吸,无法控制身体哪怕一丝一毫的肌肉,但他的意识却无比清醒,无比惊恐地“看”着这被冻结的、如同末日标本般的世界!

发生了什么?!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视线”本能地投向手机摔落的地方。

那部屏幕朝下的手机,此刻正发生着更诡异的变化!

手机外壳与湿漉地面接触的边缘,一圈幽暗的、粘稠如液态翡翠的墨绿色光芒,正无声无息地蔓延开来。这光芒极其深邃,仿佛来自无光之海的深处,带着一种吞噬一切的冰冷和死寂。它如同拥有生命的淤泥,缓慢地、不可阻挡地沿着冰冷潮湿的水泥地面扩散、爬行,所过之处,那些被冻结的浑浊水渍仿佛被赋予了生命,瞬间被染成了同样的墨绿色泽,并散发出更加浓郁的、令人作呕的淤泥腐臭味!

更可怕的是,这墨绿光芒的源头——那部手机本身——开始散发出越来越强烈的、不祥的幽光。光芒穿透了手机外壳的缝隙,在地面上投射出一个扭曲、蠕动、不断膨胀的巨大墨绿色光斑!那光斑的形状,赫然与手机锁屏界面上那个诡异蠕动的图标一模一样!只是被放大了无数倍,像一张正在张开的、来自深渊的巨口!

江生雨的思维在绝对静止的躯壳里疯狂尖叫!他想逃,想闭上眼睛,想彻底昏死过去!但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像一个被钉在标本架上的昆虫,眼睁睁地看着那墨绿色的、如同活物般的粘稠光芒,如同涨潮的冰冷海水,沿着地面,沿着他僵直不动的裤脚,无声无息地……爬了上来!

那感觉无法形容。没有温度,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仿佛要将灵魂都冻结的阴寒。像无数条冰冷的、裹满腐烂苔藓的滑腻触手,正贪婪地缠绕、包裹、吞噬着他。

墨绿的光芒迅速蔓延过他的脚踝、小腿、膝盖……所到之处,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正在被这冰冷的光芒同化、侵蚀!他“看”到自己静止的裤脚布料,在接触到光芒的瞬间,颜色变得晦暗、质地变得如同浸泡了千年的破败丝绸,散发出和陈天安死亡站台上一模一样的、浓郁的淤泥腐臭!

光芒继续向上蔓延,冰冷粘稠的触感包裹了他的大腿、腰腹、胸膛……他感觉自己正在被拖入一个冰冷、黑暗、粘稠的墨绿色深渊!窒息感如同实质般扼住了他思维的核心!

就在那墨绿色的、如同活物般蠕动的光芒即将吞噬他全部视野,即将蔓延到他因极度惊骇而凝固的脸上时——

他最后“看”向站台的另一端。

那个穿着深蓝色雨衣、佝偻的老太太身影,依旧定格在立柱的阴影里。兜帽下的黑暗依旧深不见底。

然而,在江生雨即将被完全吞噬的、被冻结的视野边缘,他似乎捕捉到……

那静止的、深蓝色的雨衣兜帽下,那片绝对的黑暗之中……

两点极其微弱、却又冰冷刺骨到足以冻结灵魂的幽绿色光芒,微微闪烁了一下。

那光芒,充满了无尽的恶意、嘲弄……和一种非人的、令人彻底绝望的饥饿感。

紧接着,无边的、粘稠的、散发着淤泥腐臭的墨绿色光芒,彻底淹没了江生雨最后的感知。

他的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坠入了冰冷、死寂、粘稠的无光之绿中。

时间暂停的诡异世界,依旧保持着它死寂的凝固姿态。只有地面上那滩不断扩散的墨绿色粘稠光斑,以及光斑中心那部散发着幽幽光芒的手机,证明着这里刚刚发生了一场无声的、超自然的吞噬。雨滴悬停,水帘凝固,站台如同一个巨大的、冰冷的坟墓模型。而江生雨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存在过。只有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的水腥和淤泥腐败的气息,在无声地诉说着刚才的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