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章 不悔寒锋
剑锋撕裂空气的尖啸,压过了风雪的呜咽。
阿木的眼里没有天地,没有风雪,只有那把劈向孩童的刀,和那喽啰扭曲疯狂的脸。恐惧被压缩到极致,反而炸开一片近乎虚无的空白,只剩下一股滚烫的、不顾一切的本能在驱动身体!他不知道自己如何拔的剑,也不知道脚步是如何踏出的,整个人如同被弓弦射出的箭矢,裹挟着嘶哑的咆哮,扑向那片即将吞噬无辜的刀光!
“不悔”冰冷的剑身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主人全部的生命灌注,剑锋在灰白的天光下拖曳出一道笔直的、惨烈的寒光!
“当——!”
刺耳的金铁交鸣在死寂的广场上炸响!
阿木的剑,狠狠撞在了那喽啰劈下的腰刀侧面!巨大的反震力顺着手臂狠狠撞来,虎口刚刚凝结的伤口瞬间崩裂,鲜血染红了剑柄!他整条手臂都麻了,身体被震得踉跄后退,险些摔倒。那喽啰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撞击带得刀势一偏,锋刃擦着孩童的头皮掠过,削下几缕枯黄的头发,深深砍进旁边的冻土里!
孩童吓得连哭都忘了,瘫软在地,裤裆下一片湿迹。
“小兔崽子!找死!”喽啰又惊又怒,猛地抽刀,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身形不稳的阿木,脸上横肉抽搐,如同被激怒的野猪,咆哮着挥刀再次扑来!这一次,刀锋直取阿木的头颅!势大力沉,带着要将人劈成两半的凶戾!
手臂的剧痛和麻木感还未退去,喽啰狰狞的面孔和呼啸的刀风已扑面而来!阿木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真切!他想后退,想躲闪,脚下却像生了根!昨夜破庙中孙青霞冰冷的话语如同烙铁般烫在灵魂深处——“犹豫,是找死!”
“啊——!”恐惧瞬间转化为更狂暴的愤怒!阿木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不再去想什么招式,什么技巧!他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双手死死攥住“不悔”的剑柄,不是刺,不是削,而是如同挥舞一根烧火棍,迎着那劈落的腰刀,用尽吃奶的力气向上、向外狠狠一抡!
“锵——!”
又是一声震响!火星四溅!
“不悔”的剑脊再次险之又险地磕开了腰刀的锋刃!巨大的力量让喽啰的刀再次荡开,中门大开!阿木被震得双臂失去知觉,胸口发闷,眼前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跌倒!但就在倒下的瞬间,他充血的眼睛死死锁定了喽啰因刀势走空而暴露出来的、毫无防护的小腹!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劈开混沌——就是现在!
跌倒的力量被他强行扭转!他借着后倒的势头,身体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猛地向前一蹿!右手单手握剑,剑尖不再追求精准,而是带着跌倒的惯性和全身的重量,如同濒死野兽最后的獠牙,不管不顾地向前捅了出去!
“噗嗤!”
一声沉闷的、令人牙酸的利器入肉声!
冰冷的剑锋毫无阻碍地穿透了厚实的皮袄,深深没入了喽啰柔软的小腹!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喽啰脸上的疯狂和暴怒瞬间僵住,变成了极度的愕然和难以置信。他低头,看着自己小腹上那截透体而入、兀自震颤的冰冷剑身,又缓缓抬头,看向近在咫尺的阿木那张因极度用力而扭曲、沾满汗水和雪沫的、尚显稚嫩的脸。
“呃……”他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意义不明的气音。腰刀“哐当”一声脱手掉在雪地上。
阿木也僵住了。他握着剑柄,能清晰地感受到剑身刺入血肉、穿透内脏时那种令人头皮发麻的阻涩感和温热感。温热的液体顺着剑身的血槽,迅速涌出,浸透了他的手,滚烫粘稠。一股浓烈的、带着铁锈味的血腥气猛地冲入鼻腔,熏得他胃部剧烈抽搐。
“嗬…嗬……”喽啰的身体开始剧烈地抽搐,眼里的光迅速黯淡下去。他死死盯着阿木,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有大股大股暗红的血沫从嘴角涌出,滴落在阿木握剑的手上,溅在他苍白的脸上,温热而腥咸。
这滚烫的、带着生命余温的液体,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阿木的神经上!他全身的汗毛瞬间炸起!胃里翻江倒海,昨夜破庙里孙青霞的话如同魔咒般在脑中轰鸣——“血是热的,流出来就冷了。规矩,是用冷的血浇出来的铁!”
冷的血……眼前这喷涌的、带着腥气的温热……这就是冷的血?!
“啊——!”一声短促而凄厉的尖叫从阿木喉咙里挤出,不是愤怒,而是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和生理性的强烈排斥!他像被毒蛇咬中般猛地松开剑柄,连滚带爬地向后跌退,双手在冰冷的雪地上疯狂地擦拭着,想要抹掉手上、脸上那令人作呕的温热粘腻!胃里的翻腾再也压制不住,他伏在雪地上,剧烈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只有酸水和苦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
广场上,死一般的寂静被彻底打破。
“大当家…大当家死了!”“屠老大被钟砸死了!”“是那个疯子!那个背断剑的疯子!”“还有那小崽子!他杀了老七!”“宰了他们!给大当家和老七报仇!”
短暂的震惊和恐惧过后,广场上残余的十几个喽啰如同炸了窝的马蜂!屠刚被巨钟砸死的恐怖景象和同伴被少年刺杀的愤怒交织在一起,瞬间点燃了他们骨子里的凶性和绝望的疯狂!有人嘶吼着抽出兵刃,有人抓起地上的石块火把,更多的人如同红了眼的饿狼,嚎叫着朝孙青霞和阿木藏身的断墙处蜂拥扑来!混乱的脚步声、兵刃出鞘声、疯狂的叫骂声,瞬间压过了风雪!
阿木还趴在雪地上干呕,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大脑一片空白,只有手上残留的粘腻温热感和那喽啰临死前死死盯着他的眼神在反复灼烧。
就在这时,一道灰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闪到他身前!
是孙青霞!
他脸色苍白如雪,嘴角残留着一丝未干的血迹——那是断剑“错”全力掷出震伤内腑的代价。他背上只剩下空荡荡的剑鞘,唯一的武器已然离手。面对潮水般涌来的、杀气腾腾的匪徒,他眼中没有丝毫惧意,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和一种近乎实质的杀伐之气!
他没有看阿木,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扫过冲在最前面的几个喽啰。身形不退反进,迎着那片刀光剑影,一步踏出!
快!快到只剩下模糊的残影!
他如同游走在刀锋边缘的幽灵,每一次侧身、拧腰、滑步,都妙到毫巅地避开劈砍而来的刀锋和砸落的棍棒!动作没有丝毫花哨,只有最简洁、最高效的杀戮本能!
“咔嚓!”一记手刀精准无比地劈在一个喽啰持刀的腕骨上,骨头碎裂声清晰可闻!喽啰惨叫着,钢刀脱手!
孙青霞顺势抓住那下落的刀柄,手腕一翻,刀光如同匹练般反撩而上!
“噗!”冰冷的刀锋从另一个喽啰的下颌切入,带着一蓬温热的血雨和半截舌头,从后颈透出!
他毫不停留,身形如同陀螺般旋转,手中夺来的腰刀化作一道死亡旋风!刀光所过之处,带起的不是风声,而是血肉被撕裂的闷响和濒死的惨嚎!一个喽啰被拦腰斩开,肠肚流了一地!另一个被削掉了半边脑袋,红白之物喷溅在洁白的雪地上,触目惊心!
没有怜悯,没有犹豫,只有最原始、最酷烈的杀戮效率!孙青霞的身影在人群中穿梭,每一次停顿,都必然带起一蓬血雨,收割一条性命!他手中的刀如同死神的镰刀,精准而高效地切割着生命。他身上那件本就破旧的衣衫,迅速被敌人的鲜血浸透,在风雪中迅速冻结,变成暗红色的冰甲。
阿木瘫坐在雪地上,呕吐感早已被眼前这修罗地狱般的景象彻底冲散。他呆呆地看着,看着孙青霞如同浴血的魔神,在人群中掀起腥风血雨。那冰冷、高效、不带一丝情感的杀戮方式,比刚才自己刺入那一剑带来的冲击更加震撼百倍!每一次刀锋入肉的声音,每一次濒死的惨嚎,都像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脏上!这就是江湖?这就是定规矩的血?如此冰冷,如此残酷,如此……令人窒息!
恐惧和震撼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他溺毙。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那只沾满喽啰鲜血、此刻正在雪地上无意识抓挠的手。那粘腻的感觉似乎还在,冰冷的雪粒也无法驱散那滚烫的烙印。
“小心背后!”一声嘶哑的、带着哭腔的尖叫突然从角落传来!是那个差点被杀的孩子!他惊恐地指着阿木身后!
阿木浑身汗毛倒竖!猛地回头!
一个满脸血污、眼神怨毒的喽啰,不知何时绕到了断墙侧面,手中一柄锋利的匕首,正悄无声息地朝着阿木的后心狠狠刺来!距离已不足三尺!匕首的寒光刺痛了阿木的眼睛!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阿木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僵硬得如同冻僵的木头,连动一根手指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点寒芒在视野中急速放大!
就在匕首即将刺入皮肉的刹那!
“嗤——!”
一道细微却尖锐到刺耳的破空声掠过!
一枚边缘磨得极其锋利的铜钱,如同死神的低语,精准无比地射入那偷袭喽啰的太阳穴!
“噗!”
血花混合着白色的浆液,在阿木眼前爆开!
喽啰脸上的怨毒瞬间凝固,身体如同被抽去了骨头,软软地栽倒在雪地上,匕首“当啷”一声掉在阿木脚边。
阿木的心脏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跳动!他僵硬地转过头,看向铜钱射来的方向。
孙青霞刚刚拧断了一个喽啰的脖子,正缓缓收回掷出铜钱的左手。他甚至没有向阿木这边看一眼,冰冷的目光依旧锁定着前方残余的敌人。他左肩的衣衫被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皮肉翻卷,鲜血正顺着胳膊流淌下来,滴落在脚下的雪地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猩红。
他受伤了!
阿木的心猛地一抽!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瞬间冲垮了所有的恐惧和茫然!是愧疚?是愤怒?还是某种被逼到绝境后破茧而出的决绝?他分不清!他只知道,这个人,这个如同孤狼般的男人,在浴血厮杀中,依旧分神救了他!用最后的力量,用一枚冰冷的铜钱!
而那柄名为“不悔”的长剑,此刻就静静地躺在离他不远的雪地上,剑身上沾染的鲜血已经半凝,在灰白的天光下反射着幽暗的光泽。
阿木的目光,死死钉在了那柄剑上。昨夜破庙里孙青霞震耳欲聋的怒吼,再次如同惊雷般在他灵魂深处炸响!——“能劈开这风雪的,不是菩萨低眉!能斩杀那恶徒的,不是梵音诵唱!是刀!是剑!是握刀握剑的人!是人心里的那一点不肯认命的血性!”——“你要定规矩,就得用你的剑,把那些踩碎规矩的脚,一只只剁下来!就得用你的命,去赌一个‘不悔’!”
冰冷的血……热的血……恐惧……愤怒……孙青霞浴血的背影……自己手上沾染的粘腻……脚边偷袭者爆开的头颅……还有那柄静静躺在雪地里、等待主人的“不悔”……
所有的画面、声音、感觉,在这一刻疯狂地冲撞、融合,最终化为一股烧穿骨髓的灼热洪流!冲散了四肢百骸的冰冷和僵硬!
“啊——!!!”
一声比刚才更加凄厉、更加决绝的咆哮从阿木喉咙深处迸发出来!那不是恐惧的尖叫,而是困兽挣脱枷锁的嘶吼!他布满血丝的双眼瞬间变得通红,如同燃烧的炭火!他不再颤抖,不再呕吐,身体里仿佛被注入了某种滚烫的、原始的力量!
他猛地从雪地上弹起!如同扑向猎物的豹子!目标不是敌人,而是那柄躺在雪地里的“不悔”!
冰冷的剑柄再次被他滚烫的、沾满自己血和敌人血的手紧紧握住!虎口的剧痛传来,反而让他更加清醒,更加疯狂!他不再需要思考,不再需要犹豫!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被压抑了太久的、名为“复仇”和“守护”的本能彻底主宰了他的身体!
他双手握剑,剑尖拖地,在雪地上犁出一道深痕!充血的眼睛死死锁定前方一个正挥刀砍向孙青霞受伤左肩的喽啰!脚步如同疯牛般狂猛踏出,积雪四溅!
“杀——!”
伴随着这声撕裂风雪和惨叫的咆哮,阿木手中的“不悔”化作一道惨白的、笔直的、带着玉石俱焚意志的寒光,如同离弦之箭,带着他全部的生命和愤怒,悍然刺向那喽啰毫无防备的后心!
速度!力量!决绝!远超他之前任何一次!
那喽啰听到身后的恶风,骇然回头,只看到一点寒星在视野里急速放大!
“噗!”
剑锋毫无阻碍地穿透皮袄,贯穿胸腔!从后背刺入,前胸透出!带出一蓬滚烫的血雨!
喽啰的动作戛然而止,脸上的惊骇凝固。他低头看着胸前透出的、兀自滴血的剑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手中的刀无力地垂下。
阿木保持着刺剑的姿势,双手死死抵住剑柄,胸膛剧烈起伏,如同破败的风箱。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剑身传来的、对方心脏被刺穿时最后的抽搐。温热的鲜血顺着剑身流下,再次浸湿了他的手。这一次,那滚烫的粘腻感没有让他呕吐,反而像滚油般浇在他心头那团名为“恐惧”的坚冰上,发出“嗤嗤”的声响,蒸腾起一片白茫茫的、混杂着血腥气的雾气。
他猛地抽剑!
尸体颓然扑倒。
阿木握着滴血的“不悔”,站在风雪和血腥弥漫的广场上,站在孙青霞浴血奋战的身影旁。他大口喘着粗气,白雾在冰冷的空气中翻腾。虎口的伤口在剑柄的紧握下传来钻心的痛,但这痛感此刻如此清晰,如此真实,如同锚点,将他牢牢钉在这片血与火的地狱之中,不再飘忽,不再茫然。
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扫过剩余的、被这少年突如其来的疯狂杀戮惊得动作迟滞的喽啰。那些凶悍的面孔上,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名为“恐惧”的神色。阿木的嘴角,极其艰难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弧度僵硬而冰冷,带着一丝初尝血腥后尚未成型的狰狞。他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如同野兽护食般的嗬嗬声,双手再次握紧了剑柄,剑尖微微抬起,指向下一个目标。
“来啊!”他嘶哑地咆哮,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在风雪中炸开,“畜生们!来啊!”
这声咆哮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残余的喽啰们被彻底激怒了!被一个半大孩子如此挑衅,恐惧瞬间被更强烈的凶性和暴怒取代!
“宰了这小杂种!”“剁碎了他给大当家陪葬!”
四五个离得最近的喽啰,眼中凶光爆射,丢开原本围攻孙青霞的念头,挥舞着刀枪棍棒,如同恶狼般朝着阿木猛扑过来!刀光霍霍,棍影重重,瞬间将阿木瘦小的身影笼罩!
阿木瞳孔骤缩!刚才那一剑的决绝和疯狂,在真正面对复数敌人的围攻时,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消散了大半!恐惧的本能再次攫住了心脏!他想后退,想格挡,但四面八方都是敌人!他根本不知道该挡哪一边!
眼看刀锋棍影就要加身!
“退左!刺右肋!”一个冰冷、急促、如同金铁交击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在阿木耳畔炸响!是孙青霞!
阿木的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几乎是本能地,他左脚猛地向后一撤,身体向左侧倾斜!几乎就在同时,一根带着呼啸风声的熟铜棍擦着他的鼻尖狠狠砸落,将地上的冻土砸得碎石飞溅!
而就在他身体左倾的瞬间,孙青霞的指令如同烙印般刻入脑海——“刺右肋!”他紧握“不悔”的右手,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用尽全身力气,朝着身体右侧那个因为挥刀落空而中门大开的喽啰肋下,狠狠一捅!
“噗!”
剑锋再次毫无阻碍地刺入!肋骨的断裂感和内脏被穿透的阻涩感清晰地传来!
“呃啊——!”那喽啰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手中的腰刀“当啷”落地,双手下意识地捂住被刺穿的肋部,踉跄后退,鲜血从指缝间狂涌而出!
一击得手!阿木的心脏狂跳!他来不及体会这瞬间的逆转,孙青霞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战场上的鼓点,精准而致命:
“低头!扫腿!”
阿木想也不想,猛地一矮身!一道带着劲风的刀光贴着他的头皮掠过,削断了几根头发!同时,他右脚灌注全身力气,如同铁鞭般狠狠扫向正前方一个持枪刺来的喽啰小腿!
“咔嚓!”令人牙酸的骨裂声!那喽啰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小腿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折断,整个人惨叫着扑倒在地!
“左三步!劈颈!”“后撤!撩阴!”“右闪!刺心口!”
孙青霞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指令,在混乱的厮杀中清晰无比地传入阿木耳中。他的身影在剩余匪徒的围攻下如同鬼魅般飘忽,每一次闪避都妙到毫巅,每一次出手都精准地带走一条性命。他一边战斗,一边用最简洁、最直接的词语,指挥着阿木这个初上战场的雏鸟,将他手中的“不悔”化作死神的镰刀!
阿木如同一个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木偶,完全放弃了思考,身体忠实地执行着孙青霞的每一个指令!刺!劈!扫!闪!每一次动作都伴随着一声嘶哑的咆哮,每一次剑锋落下都带起一蓬温热的血雨!恐惧在极致的杀戮指令中被强行压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冰冷的亢奋!他能感觉到手中的剑越来越沉,也能感觉到那些扑来的敌人眼中的凶光在迅速被恐惧和惊骇取代!
他不再是一个人!他是孙青霞延伸出去的手臂!是那柄名为“不悔”的剑最锋利的刃!
“当!”阿木奋力格开一把劈来的鬼头刀,巨大的力量震得他手臂发麻,虎口再次崩裂,鲜血染红了剑柄。持刀的喽啰被他震得后退一步,脸上露出狞笑,正欲再次扑上。
“弃剑!夺刀!斩头!”
孙青霞冰冷的声音如同冰锥刺入脑海!
弃剑?阿木脑中一片空白!这是他唯一的武器!是他爹留下的……但孙青霞的命令不容置疑!电光石火间,求生的本能压过了一切!他猛地松开紧握“不悔”的右手!
长剑脱手,向下坠落!
就在长剑脱手的刹那,阿木的身体如同猎豹般扑出!不是后退,而是迎着那狞笑的喽啰扑去!在对方惊愕的目光中,他左手闪电般探出,死死抓住了对方持刀的右手手腕!同时身体借着前冲之力狠狠撞入对方怀中!
喽啰猝不及防,被撞得一个趔趄,中门大开!
阿木的右手,在“不悔”还未落地的瞬间,已然松开剑柄,五指如钩,带着一股被逼到绝境的凶狠,狠狠抓向喽啰腰间悬挂的另一柄备用短刀刀柄!一握!一抽!
“锵!”
短刀出鞘!寒光一闪!
阿木的身体借着撞击的余力猛地向侧面旋开,同时右手握紧短刀,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借着旋转的离心力,朝着喽啰毫无防护的脖颈,狠狠横斩而去!
刀光如匹练!带着少年破茧而出的惨烈锋芒!
“噗——!”
一颗狰狞的头颅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表情,冲天而起!温热的血泉如同喷泉般从断颈处狂喷而出,溅了阿木满头满脸!
“嗬…嗬……”阿木剧烈地喘息着,滚烫的鲜血糊住了他的眼睛,嘴里全是浓重的铁锈味。他手中握着那柄沾满粘稠血浆的短刀,刀尖兀自滴着血。脚下,是喽啰无头的尸体和滚落一旁、死不瞑目的头颅。那柄名为“不悔”的长剑,此刻才“当啷”一声,掉落在尸体旁的血泊里。
广场上,突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风雪依旧在呼啸,卷过遍地狼藉的尸骸和凝固的血冰。残余的三四个喽啰,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立在原地,脸上所有的凶悍和疯狂都消失了,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和绝望。他们看着那个站在无头尸体旁、浑身浴血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般的少年,又看看那个如同杀神般矗立、脚下倒伏着更多尸体的断剑男人。
屠刚死了。大半的同伙死了。连一个半大孩子都如此凶残……
“跑……跑啊!”不知是谁发出一声崩溃的尖叫,如同点燃了最后的导火索!
剩下的喽啰彻底丧失了斗志,如同丧家之犬,丢下兵刃,连滚带爬,哭嚎着朝山下不同的方向亡命奔逃!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眨眼间就消失在茫茫风雪和废墟的阴影里。
喧嚣的杀戮场,瞬间只剩下呼啸的风雪、遍地狼藉的尸骸、凝固的暗红血冰,以及中央那两个浴血的身影。
阿木依旧保持着握刀横斩的姿势,身体因为脱力和极度的紧绷而微微颤抖。滚烫的鲜血糊在脸上,顺着下巴滴落,带来粘腻的触感和浓重的腥气。他透过被血模糊的视线,看向脚边那具无头的尸体,又看向自己手中那柄还在滴血的短刀。
胃里早已空无一物,连胆汁都吐干了。此刻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的麻木。这就是杀人的感觉?这就是定规矩的代价?没有想象中的快意恩仇,只有一种灵魂被掏空、被冰冷的血浸透的虚无。
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松开了握刀的手。
“当啷。”短刀掉落在血泊里,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跪倒在冰冷的雪地上,双手撑着地面,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肺部的灼痛。身体里那股支撑他杀戮的、滚烫的洪流迅速退去,只留下刺骨的寒冷和深入骨髓的疲惫。
孙青霞缓缓走了过来。他的脚步有些虚浮,左肩的伤口依旧在渗血,染红了半边冻结的衣衫。脸色苍白得可怕,但那双眼睛,依旧深得像不见底的寒潭,只是深处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倦意。他走到阿木身边,没有看他,目光扫过地上那柄躺在血泊中的“不悔”长剑,又扫过远处那口埋葬了屠刚的巨大铁钟。
风雪卷过,吹动他褴褛的衣角,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他弯下腰,伸出没有受伤的右手,动作有些迟缓地,捡起了那柄沾满血污的“不悔”。冰冷的剑身沾着粘稠的血和雪粒。他用手指,一点点抹去剑格上凝固的暗红,动作很慢,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
“冷吗?”孙青霞的声音响起,比这风雪更冷,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打破了死寂。
阿木跪在雪地里,身体抖了一下。他抬起头,脸上糊满的血迹已经半凝,显得异常狼狈和狰狞。他看着孙青霞手中那柄被擦拭的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敌人和自己鲜血的双手,嘴唇翕动着,最终只发出一个干涩嘶哑的音节:“……冷。”
孙青霞没有看他,目光依旧落在剑上,仿佛在回答,又仿佛在自语:“血会冷。”“手也会冷。”“心冷了……”他顿了顿,终于抬起眼,那深不见底的眸子第一次真正地、平静地看向跪在雪地里瑟瑟发抖的阿木,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剑,就死了。”
风雪呼啸,卷过铁佛沉默的废墟,卷过遍地狼藉的尸骸,卷过少年颤抖的肩头,也卷过男人手中那柄名为“不悔”、剑锋犹自滴落冷血的寒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