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辞旧
黎明破晓之际，王宫已经在紧张部署帝国紧急会议，人员调动频繁，也没谁注意到菲尔斯伯爵一大早入宫来，直奔密斯的看护室。
前天他对哈德将军提出暗杀异人的计划，怂恿了半天却还是被否决，菲尔斯并不觉得他是非分明，在他看来，异人本身就是罪过，又何必让他们像普通人一样只有触犯法律才会被抓捕。或许只需要一个小事件，就能让计划成功实施。思考了彻夜，又听说王宫要召开会议，唯恐夜长梦多，所以，他便急匆匆地绕过了巡逻队，溜进了夜楼公主的宫殿。
戴斯坐在窗边的阴影里，看着天际那一道曙光渐渐扩大，照耀在最巍峨的主殿上方，然后流淌进整个王宫。心里有一处柔软被唤醒，仿佛碧海之下那双红色的眼睛，带着温柔与爱，还有离别的哀伤。
纵使最厉害的骑士，为无法守护全部，勇士执剑的那一刻，注定要放下些什么。
“在想什么？”迪得莉的身影映在玻璃窗上，笼罩着一丝清冷。
戴斯穿过她的倒影，看那天边愈加亮丽的朝霞。他心中所想根本无法被人理解，就像两个世界之间难以逾越的鸿沟。而只有他自己，在孤独的一方。
默然片刻，戴斯起身，轻声道：“我想去看看密斯。”
迪得莉让开一步，为他带路，逆着光线，戴斯看着，仿佛她的背影都在熊熊大火中燃烧。
走着走着，她忽然说道：“不要担心，蔷薇大部分人都选择效忠公主殿下，我们从来不盲目。以后，异人不会再流离失所，我们的帝国，会恢复曾经的荣耀。而你，也可以为你姐姐瑟舞安葬了。”
戴斯眸色一冷，窥探他内心的人总是如同跗骨之蛆一般，纠缠不休，自作聪明。
不动声色间，戴斯漠然道：“蔷薇骑士，你们已经失败过了。”
迪得莉像是被什么吓到了，猛然瞪大了眼睛，浑身都僵硬如木头，忘记了反应。
蔷薇骑士团，这支鼎盛一时的皇家骑士团，到后来专职王族的守护者，再后来变身明君的引路灯，一路走来，血染的蔷薇，从没有褪色。
“骑士可以被时代抛弃，但蔷薇永远不败。”迪得莉沉着嗓音，以前所未有的傲然姿态，如此回道。
戴斯却无暇搭理她，在廊下的台阶上，迎面走过来一个左顾右盼、步履匆忙的男人，那脸上熟悉的疤痕骤然一闪而过，戴斯的心瞬间凉透了。
“菲尔斯副……菲尔斯伯爵大人，清早来访，不知有何贵干？”迪得莉忙着挡在戴斯身前，以免菲尔斯发现他出现在王宫里，引出麻烦。虽然公主会给贵族削权，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迪得莉不想在这种时候公然与刚被瑞博恩陛下提拔的伯爵对抗。
戴斯却大步上前，一把揪住菲尔斯，目露凶光，“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做了什么！”
迪得莉恍然，“密斯……”
菲尔斯突然被人质问，以为事情暴露，先是一愣，待看清楚眼前这个一脸凶相的人是谁，他勾起嘴角，冷声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个杀人凶犯。怎么，你是来自首的吗？看这样子，倒像是公主打算包庇你了。”
戴斯什么也听不进去，他抓紧菲尔斯的衣领，再度哑声问道：“你对密斯出手了？”
身为伯爵，却被一个罪犯掐脖子，菲尔斯恼羞成怒，挥手推开他，扬声斥责：“你以为自己藏得很隐秘是么？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早就暴露了，如果公主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她还会……呃！”
纯白的钛奥染着鲜血，在微凉的晨光里发亮。
菲尔斯捂住血流不止的脖子，来不及倾吐最重要的秘密，只能颤着手指向他，一开口便是血水直流，最后竟是狠盯着戴斯，死不瞑目。
迪得莉顾不得思考前后的蹊跷，戴斯在光天化日之下杀害伯爵，必然是暂时不能再在王宫里露面的。况且对菲尔斯的死亡一旦深究起来，连夜楼公主都可能会被牵连。
“取消王权，恐怕为时尚早。”迪得莉看着菲尔斯横在面前的尸体，下意识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赶紧拉着戴斯夺路而逃。
而此时在王宫中心之地，金碧辉煌的主殿上，再度聚满了心怀叵测的贵族们。
思妮可打量着主殿的阵仗，似乎是公主一人的专场，而那位受了刺激的国王陛下大概不会出面。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其他几位王爵，大家心照不宣，默默等待会议开始。
“诸位应该都知道了，陛下身体抱恙，所以帝国大小事务已经由我全权代理。”夜楼缓步踏上王座，手执权杖，睥睨众生，俨然不似懵懂小公主的样子。
元老会察觉到了危机。虽然往常公主有人帮忙，可以在幕后打理国家大事，可很多事务还是传达给了元老会。但是现在公主以陛下的名义召开了帝国高级会议，等同于昭告天下，她是唯一的掌权者。
思妮可最先坐不住，“公主年幼，帝国诸事繁杂，恐怕难以承担重任，元老会……”
夜楼公主微微一笑，适时打断她的话，说道：“思妮可王爵说的有道理，我一人之力，难以维系帝国平衡，而失去公允，星岚也无法长治久安，所以……”
被公主认可，思妮可一头雾水，却听见公主说了震撼整个帝国的话。
“我宣布，取消贵族制，结束王权统治，权力还给人民，让天下苍生成为帝国的主人。”
大殿上寂静无声，每个贵族的脸上都是不可思议的表情，甚至彼此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可能起的太早没从梦里清醒过来，或者幻听了，而周围没人能够解答自己的困惑。帝国贵族的千年基业，岂是说毁就能毁的吗？夜楼公主有些操之过急，好像在极力掩藏着什么。可是没有人敢在殿上问出来。
思妮可本想挫败公主的锐气，借机让元老会协助公主管理国家，没想到说了一半的话却成了公主的跳板。她正要开口责难，却听夜楼公主又说道：“此后，爱丽丝学园每年必须接收异人学子，校长必须是异人和普通人两个人共同担任，让异人为实现星岚帝国的平等与安宁而一起努力。”
思妮可暴跳如雷，“我绝对不允许异人玷污我高贵的爱丽丝学园！”
“爱丽丝是学者的归属地，它不再属于个人。”夜楼公主冷言冷语地回应。
思妮可更加不能忍，而夜楼身边的卜瑞可已经将手插进了玩具熊的后背里面。没有弗拉沃，布兰科，瓦特他们，迪得莉也不在，他照样可以独当一面，守护蔷薇的公主。
夜楼公主站起身，语气沉稳而有力，“每一场改革，必有流血和牺牲，星岚已经到了穷途末路，是时候做出改变了。自古以来，顺势者昌，逆势者亡，在场诸位，请务必审时度势，选择正确的一方。”
思妮可哑口无言，柏格王爵心有不甘，直接撕破脸皮，“诸位贵族想必都看明白了，夜楼公主独占王座，意图谋反，不仅囚禁瑞博恩陛下，还宠信异人，也不顾忠臣之后，唯恐泄露九尾王残暴的真面目，而让密斯舰长直到现在都没有醒来，或许，他早就被谋害了。”
那些所有人心知肚明的事情，在黑暗中进行时，便可以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但是当它们展现在阳光下的时候，所有装聋作哑的人便都不能继续再演戏了。
殿堂上非议声四起，同时，殿外，蔷薇已经以绝对的优势碾压元老会的黑袍死士。解散元老会，势必不能留黑袍，蔷薇已预见他们的威胁者会成为阻碍，因而不如先发制人。
改变，必然有所牺牲。
旧事物亡，新事物生。
经历血洗的王宫，才能焕然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