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唱的篝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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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狼毫毛笔

早年的东北管村镇叫屯、堡子和营子的多,比如腰毛屯、瓦窝屯、三姓堡子……比如黄旗营子、蓝旗营子、高丽营子什么的。有的是旧时的称谓,有的是蒙语或满语的音译,牛信山有一个地方叫津家庄,就显得有些与众不同了。

津家在牛信山是首屈一指的大户,大到什么程度?这么说吧,他家的土地涉及了三个县的辖区,有名的津家大院有三米高的石墙,在“跑毛子”之前就养了炮手。津家老少四代共三十几口人,加上伙计、厨子、奶妈子什么的,五六十口人。津家在津艮这一代开始创业,不到两代人就像瓷盆里的发面一样在荒凉的东北大地上快速膨胀起来。

津艮在津家定居之前的身世有好几个说法。有的说津艮是正红旗汉人,祖籍山东蓬莱。他先后在墨尔根和宁古塔(现黑龙江省宁安市)做官。也有的说津艮在光绪十七年来三岔口(现黑龙江省东宁县)参与官垦。当时,任帮办委员,月薪银十两,车价钱三十仟文,渐渐置办起家业。光绪二十六年,庚子年事发,官垦大遭破坏,宁古塔至三岔口的驿路再度荒凉,津艮才定居在牛信山老宅。另一个说法是,津艮小的时候从海道到俄境海参崴做小本生意,之后,经商往返于俄境与三岔口之间,光绪二十二年成了暴发户,便来到山清水秀的牛信山开垦土地。还有一个说法,那与津家口头的一些传说有关,说津艮在家乡练武,18岁出山,一路漂泊到东北,在佛爷沟采参,在交界顶子淘金,庚子年后在牛信山定居……不管怎么说,津家到了津艮儿子津游程那一代就进入到鼎盛时期。

然而,津家这样的大户人家正应了一句老话:“穷三代富三代。”津家到了津游程的儿子津鼎宏这一代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按汉文化的传统,继承祖业的一般都是长子,作为长子的津鼎宏偏偏是个性格懦弱、胆小怕事的人,倒不是老百姓常说的缺心眼儿,可也像霜打过的茄子一样蔫儿巴巴的。到了民国十七年(1928年),津游程已经重疾在身,眼看着长子津鼎宏顶不起门户,他心事重重,病情也日渐加重。津老爷膝下儿女八人,儿子只有两人,除津鼎宏之外,还有二儿子津鼎常,津鼎常是津老爷小老婆所生,属于庶出,加上他贪财好色,心狠手辣,尽管津游程对津鼎常不满意,可他更加担心津家大权旁落到兄弟或者兄弟儿子的手里,无奈只好让二儿子津鼎常执掌家业。

津鼎常主家事不久就到了农历霜冻,津老爷也在漫天纸钱和大哭小叫之中被送上了黄泉路。津老爷过世之后,津鼎常就肆无忌惮地当起了大老爷,而津鼎宏则像被津家抛弃了的儿马一样,在津家的老跑腿子老张头的陪伴下,到县里的公学教书去了。

说起来,津鼎宏是津家唯一接受过新式教育的人,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津老爷的良苦用心,他本指望津鼎宏在外头长了见识之后能有出息,不想,津鼎宏肄业回家之后就更加沉默,整天坐在家里练字,有的时候整天不说一句话。津鼎宏在21岁那年,由老太爷做主为他娶了一个老婆,老婆是爱河(现牡丹江市)人,娘家姓刘,出身于中医世家,人长得漂亮,又识文断字。娶了老婆之后津鼎宏仍旧习不改,他不问家事,整天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他在书房里干什么没人知晓。

津老爷出殡那天,津鼎宏也没出来同大家一起忙活一起哀伤,他像平常一样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为此,一向瞧不起他,平日里像训狗一样训他的弟弟津鼎常终于找到了借口。津老爷烧过七周之后,津鼎常就把家人召集到一起,以大不孝的罪名对津鼎宏大肆责骂。受了弟弟的责骂,津鼎宏并不还嘴,站在地上哆哆嗦嗦,不时地擦汗。最后,津鼎常骂得腻味了,就说:“你自己想条生路吧,津家有粮食喂狗也不养你这么一个窝囊废!”

当天下午,津鼎宏的老婆去找津鼎常说情,津鼎常说:“大嫂你放心,我在县公学给他安排一个差事,我这样做也是为他好。”

津鼎宏老婆对津鼎常感激不尽。

就这样,开江的时候,津鼎宏和老张头踏着有残雪的土路去了县城。津鼎宏的表情十分平静,他背着一个褡裢,褡裢里面插着一支狼毫毛笔,那个毛笔的杆儿已经被磨得红酱酱的。“这里有血脉!”津鼎宏对老张头说。

津鼎宏到县城教书倒也十分认真,一晃几个月就过去了。原来别人以为津鼎宏在学校里站住脚是因为有津家的势力给他罩着,后来,对津鼎宏的公正评价也渐渐传了出来,津鼎宏除了管不住学生之外,教学他还真有一套,好像天生就是一个教书匠。

学生放春假时,津鼎宏才和老张头回了津家庄。

回到津家庄之后,有一件事令津鼎宏的处境极其难堪。津鼎宏离家之后,津鼎常公然霸占了他漂亮的老婆——津鼎常的嫂子。津鼎常并不缺少女人,他为什么一定要霸占嫂子,津鼎宏想不明白。

见津鼎宏回来了,津鼎常还故意去嫂子的房间里睡觉。那天晚上,津鼎宏站在门外又咳嗽又敲门,房门就是不开,只是屋子里传来津鼎宏老婆嘤嘤的哭声。无奈,津鼎宏去掀木头格子窗,把格子窗掀开时,津鼎常把一只勃朗宁手枪对准了津鼎宏的额头。

津鼎宏吓得直哆嗦,差点就尿了裤子。

“滚!滚回老宅去。”津鼎常在屋子里吼道。津鼎宏哆嗦了一下,连忙松了擎着窗的手。

老宅是津家发迹前的房子,在牛信山里面,离现在的津家庄有四十华里。老宅住着津鼎常的四叔和一些侍弄农活的长工。四叔在津家的地位谁都知道,他小的时候得了大骨节病,五短身材,不识字,当年老太爷把他遣到老宅,老宅几乎成了他的“活监狱”,他也成了没有刑期的“活囚徒”。所以,津家人都知道遣到老宅去的含义,那就是把你排除在津家之外,被津家抛弃了。

津鼎宏在院子里呆呆地站了一会儿,转身向大门外跑去。

津鼎宏出了院门儿老张头并不知道,他还在棚子里吧嗒吧嗒地抽叶烟。老张头一边抽烟一边听蛐蛐的叫声,那叫声时断时续的,盈盈着……掌柜的睡着了吗?想起津鼎宏,老张头觉得心里难受,他认为津鼎宏待人不错,可好人就是没坏人享福!在津家大院的人看来,他老张头像老哑巴似的,整天迷迷糊糊的,其实他的心里最有数儿。

老张头躺在棚子里胡思乱想时,津鼎宏已经走了一个时辰,来到白花花月光下的草甸子里,他实在太累了,就在一块土坡上躺了下来。这个时候,津鼎宏的眼前是满天的繁星,一会儿近,一会儿远。近的时候就像挂在眼前,伸手就可以摸到,远起来比小时候的梦还遥远。草甸子里的夜空常有流星划过,一会儿一个,拖着长长的尾巴。天上一颗星地上一口丁,津鼎宏想:自己会不会成为流星,在这草甸子里被狼叼走呢?

不知不觉间,津鼎宏的眼角流出了泪,那泪水开始有点热,沿着他的脸向下流,流到耳根处痒痒的。

津鼎宏就这样伴着眼泪,沉沉入睡了。

第二天天刚放亮,津鼎宏就醒了,他站起来一看,才知道自己昨天夜里睡在乱坟岗子里,以往,打死他也不敢在游弋着孤魂野鬼的地方过夜的,据说那些坟是修铁路(中东铁路)的时候留下的,尽是些冤魂。

津鼎宏的心怦怦直跳,觉得自己的两腿也有些发软。这时,津鼎宏看到有两个人骑着马跑了过来。津鼎宏连忙迎了上去。

骑在马上的两个人,都留着戗茬儿的胡子,眼睛发红,脸黑黢黢的,像被烟熏过一般。津鼎宏暗吃一惊,以为活人遇见了鬼。

两匹马围着惊魂未定的津鼎宏转了几圈,其中的一个人说话了,他问津鼎宏是干什么的。津鼎宏老老实实地报了自己的姓名,并对那两个人说,他夜里走迷瞪了,如果那两个人把他送回家,他必定酬谢。

说起来,即便津鼎宏真的去老宅也不必连夜赶路,他总要准备准备,况且,他根本没有去老宅的意思。他完全是被一种莫名的委屈感和说不清的东西支配着,糊里糊涂地走到草甸子里。现在,他有些清醒了。

来的两个人一个叫马龙一个叫马豹,他们是老黑山密林里新出现的一股土匪。马龙和马豹是俩兄弟,他们还有一个哥哥叫马虎。这兄弟三人原是老黑山的猎户,都是百里挑一的枪手。去年冬天,大哥马虎在三岔口(东宁)贩皮货时和俄铁路路警发生了冲突,结果,性情暴躁的马虎枪杀了三个俄国路警,马虎的行为激怒了远在哈尔滨的远东铁路当局,马虎成了被通缉的重大要犯。逃回老黑山的马虎就带弟弟马龙和马豹落草为寇了。从小就长在深山老林之中,以虎豹为猎杀对象的马氏兄弟,一旦做起胡子,他们的能耐可不同于一般的胡子,出道时间不长,他们就干净利索地干了两个大“活儿”,血洗了久有积怨的县城皮货店铺,还把十平站米粉厂的掌柜的绑了票。这段日子,他们开始琢磨大户人家津家,由于津家有炮手,防备森严,他们一直没找到更好的下手机会。

津家太爷和老爷两代,一向与大股的胡子有不成文的约定,津家也在过年过节的时候贡献出一些“交情礼”,加之津家的势力大,他们与胡子之间基本上处于一种平衡的状态。那个时候,津家仅养一两个炮手,养炮手不是为了对付大股的胡子,而是对付小匪和散兵的。津家大权落到津鼎常手里后,他一改津艮和津游程的做法,认为花那些“交情礼”还不如养一些炮手,自己强大起来是最重要的。所以短短半年间,津家大院的职业炮手就增加到7人。

话说马龙和马豹知道津鼎宏是津家的大少爷,他们心里一阵惊喜,真是觉得有山神相助,应了那句老话,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就这样,兄弟二人下了马,对津鼎宏一阵恐吓,把哆哆嗦嗦的津鼎宏给绑了起来。他们的绑法极其简单,也十分适用,有点类似绑猪。用一根细麻绳将津鼎宏的大拇指勒紧,吊到背后,这样,别说津鼎宏是一介书生,就是武功高强的人也难以动弹。

马龙和马豹把津鼎宏扔到马背上,催马就向老黑山的方向走去。

傍晚,他们才来到密林中一个黑色石砬子下的窝棚前。津鼎宏被扔到满是腐叶和苔藓的地上,他的胳膊已经失去了知觉,两个大拇指也勒掉了皮。

马虎在窝棚里养伤,听马龙和马豹讲了绑津鼎宏的经过,他突然暴怒起来,大骂两个兄弟坏了他的好事。

原来,马虎老早就筹划着对津家下手了,他对津家的情况摸得比较清楚。他知道津鼎宏虽然是长子,但实际上津家的大权在津鼎常的手里,因此,他一直琢磨着绑架津鼎常的大公子,谁想,两个兄弟偏偏没脑子,绑了窝囊废津鼎宏,绑了津鼎宏没好处不说,说不定正中了津鼎常的下怀,借他们的手把津鼎宏除掉了呢。

那天晚上,马虎就在松明子火光下闷闷地吸旱烟袋。马虎一言不发,马龙和马豹也不敢吱声,他们来到屋子外,瞅了瞅绑在地上的津鼎宏,心里也觉得窝囊。马龙把一泡尿尿在津鼎宏的头上,身子抖了抖,说:“明天就把他的耳朵送下山。”

津鼎宏出事那天早晨,津家大院里是紫色和淡蓝的浓雾,浓雾是浮在地面的,上房和院门楼子露在外面,从院门楼子上望出去,整个沙河沟白雪覆平一般,远处的老黑山也仅仅遮了个裙脚。

老张头起来给马添草料,他向后房张望着。他想,掌柜的津鼎宏一定起床了,又开始练字了。老张头是个睁眼瞎,不认得字,可他知道,津鼎宏的墨水儿比津鼎常的多。

太阳一丈多高了,津家的人才知道津鼎宏失踪了,大家分头去找,一直找到晌午,找遍了整个津家庄,也没找到津鼎宏的影子。

下午,津鼎宏的两个耳朵被人捎了来,这时,津家的人才知道津鼎宏被报号“占山好”的胡子绑票了。

出乎很多人的预料,津鼎常并没有对津鼎宏被绑票的事袖手旁观,相反,他显得十分气愤,对津鼎宏的安危也异常关心。经过一番商量,津鼎常决定派他的堂弟津鼎誉带一个炮手,背着朱红漆的盒子,盒子里装着一千大洋。那些钱是在老太爷没归天的时候封上的。津鼎常让津鼎誉带去赎津鼎宏。津鼎誉是津鼎常的得力干将,他虽然不愿意冒风险,可津鼎常是当家的,津鼎常的话他不敢违拗。

然而,津鼎誉去了一天,两天,三天,一直没有消息。到了第五天,津家的人彻底失望了,他们有了不同的猜测,一种是“占山好”这一伙山贼没有信义,拿到钱之后就撕了票,并且连累了津鼎誉;还有一种猜测是津鼎誉拐了一千大洋赎金,不知去向。一个月之后,津家开始给津鼎宏和津鼎誉办丧事,一堆衣冢,起了两个新坟。

至此,津鼎宏和津鼎誉就消失了。

春绿秋黄,一转眼就入了深秋,已经是民国二十年(1931年)秋天。那年,老黑山出现了一伙报号“熊”的胡子,大当家的是个披长头发的人,外号长毛。这股胡子神出鬼没,手段残忍,搅得老黑山一带鸡犬不宁。那年入秋开始,二十一旅(旅长为绥宁镇守使张治邦)配合地方警察清剿胡子,老黑山境内的胡子大都被剿灭,即便没有被剿灭,也都被赶到苏联境内。唯独长毛一股胡子,毫毛无损,仍频繁地出现在中东铁路火烧警署,杀人越货。

津鼎常不断得到长毛的消息。他知道,他迟早要与长毛有一番较量的。那年初冬,津鼎常在津家庄成立了保安大队,还花重金买了一批德国造的毛瑟枪,他自己也对舞刀弄枪投入了很多精力。

下第二场雪时,津鼎常陪河南籍的守军关营长在牛信山打狍子,大雪没膝深,狍子都跑到了沿铁路线的高坡处。雪晴之后,山川大地明晃晃的,十分耀眼。津鼎常和关营长一行十人,十分隆重地出了镇子,他们一边吆喝着,一边追赶着高岗子上的狍子,不到一上午的功夫,他们就打了七八只狍子。

中午时分,突然从树林里蹿出来五六匹马,马上的人穿着兽皮大衣。还没等津鼎常和关营长他们做出反应,随着两声轻快的枪响,津鼎常和关营长的坐骑就应声倒下。倒下的两匹马均被击中额头,可见枪法了得。枪声一落,喊声就传过来——

“俺是‘熊’家的,不想碎瓢(脑袋)的就别乱动。冤有头债有主,俺只找津鼎常。”喊声传过求,关营长他们都吓得趴在雪地不敢动弹,这一带没有不怕长毛的,营里的士兵常说这样一个顺口溜:“你不想好死,出门就碰到长毛。”凡长毛想让你死的几乎没有完尸,不是脑袋开花就是脑袋搬家。虽然关营长在很多场合说过,他最想“会一会”长毛,可长毛真的出现了,他早吓得魂飞魄散,全身哆嗦。津鼎常也害怕了,尤其听到对方指名要找他,他吓得扑通一声跌在雪地上,水獭帽子滚出老远。

津鼎常身边有个姓玄的朝鲜族炮手,号称枪法百发百中,他蹲在津鼎常身边,举枪就向来人打去,枪响了,不想,他自己叫了一声,倒在死狍子堆上,血从眼睛处的一个暗红的窟窿里流了出来。津鼎常知道自己麻烦大了,他叫了一个姓马的炮手,猫腰向山坡下逃去。

津鼎常也算头脑清醒,他逃跑的路不适合马走,那里原来是一片沙丘,修铁路时,取土挖出了深浅不一的土坑,经雪一覆盖,等于说布满了陷阱。津鼎常这一招果然有效,骑马的胡子并没有追他们,没一会儿的工夫,他和姓马的炮手就逃到了铁路大桥下。

那个时候,大沙河还没有完全封上,河的两边是银白的雪,而中间是青黑的水流,水流上冒着雾气。津鼎常在河边停下了,他正犹豫的时候,从水泥桥墩后面闪出三个人来,三个人都穿长袍,戴狐狸皮帽子,其中一个人留长头发,还有乱蓬蓬的胡子。

津鼎常惊慌地跑到河上,随着“咯嘣”一声冰裂响,他被卷到刺骨的冰水里。

津鼎常被一个铁钩子钩到岸上,他知道自己完了,就闭着眼睛,死活也不睁开。“把他俩耳朵割下来。”一个人说,说话的人的声音刚落,津鼎常就觉得两只热乎乎的大手来搬他的头,接着,他觉得脸的两侧唰地凉了一下,然后就有一大股热流冒了出来……

津鼎常听一个人说:“把他腰里挂的虎牙也摘下来,和耳朵包在一起,去津家大院取赎金。”

“这小子(指姓马的炮手)怎么办?”另一个人说。“先留着他,让他带弟兄们去津家大院。”

“我看把他(指津鼎常)扔河里喂鱼算了。”

“那样太便宜他了,等赎金取了,就把他的卵子挤碎,让他成个废人。”

津鼎常觉得声音有些熟,他睁开眼睛,一看对方的眼神儿,他的眼前一黑……

津鼎常遇到的“长毛”不是别人,正是津鼎宏。当初,津鼎常让津鼎誉带赎金去救津鼎宏,实际上,赎金盒里根本没有大洋,他设计陷害他们两兄弟,不想,算来算去却算计到自己头上。人世间的事就是说不清楚,津鼎宏原来胆小如鼠,是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转眼间变成了嗜血成性的魔王,他一定经历了常人所没经历的磨难和蜕变。应了当地老人常讲的一句话,地狱可以把魔鬼变成人,人间可以把人变成魔鬼。

长话短说,很快到了伪大同元年(1932年),津鼎宏和津鼎常双双被王德林的抗日救国军收编,津鼎常是特别联队的团长,日军打到津家庄时,津鼎常把家眷疏散到牛信山老宅,他带人在大铁桥前与日军激战了一夜,后来,手下一百余人缴了械。当年七月,津鼎常被县参事官岩下乔一请去,此后再没回来。

津鼎常的死对头津鼎宏被收编后任三营营长,驻防六站(今黑龙江省绥阳镇),他身穿军官服,佩戴着上白下红的袖标,黑字写:“救国军不怕死不扰民”十分威风。伪康德元年一月,日军大举攻入,驻五站二十一旅旅长关庆禄投降,而东宁县的王德林也率司令部撤离到苏联境内,津鼎宏处于日军的包围之中,他和手下的弟兄们与日军激战了一天,傍晚,准备从送仙山一带撤到苏联境内,夜幕降临了,被战火摧残的小镇静悄悄的。津鼎宏他们顺利地进入到深山老林。然而,从六站撤出十余里之后,津鼎宏突然想起他的狼毫毛笔落在镇里,就坚持返回镇里取毛笔。

津鼎宏回到满是日军的小镇,至此下落不明……

1987年,县中心小学翻建时挖出一块石碑,石碑上刻着“教育救国”四个大字,字体飘逸传神,苍劲大气。据说,此乃津鼎宏之真迹。

1999年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