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工业组织内部的支配与服从

本章试图对工厂内部的劳动关系研究进行综述，考察不同的劳动组织方式下，资本对于劳动、管理者对于工人的支配合法性从何而来。

经济学、管理学对工厂企业内部权威结构的研究通常聚焦于如何控制与激励雇员（周雪光，2009: 189），试图解决生产效率瓶颈和雇主所面临的“委托-代理”（principal-agent）困境（张军、王祺，2004；张维迎，1995;Goldthorpe and McKnight, 2006: 109-130; Goldthorpe, 2007: 101-124）。

这种技术治理论受到了社会学家和组织研究者的批驳。批评者认为，生产的组织过程是一套社会系统，其所面临的内部与外部的动力机制很复杂。生产组织不仅仅是技术性的，根本上是一种权力系统（Coleman, 1974;Scott, 2004）。权力的行使过程在很大程度上并不依赖强制（Burawoy, 1983），支配者和被支配者之间似乎能够达成一种共识，而这种共识的达成基于何种基础似乎未有定论，不同的研究者从各种视角探究了工厂组织内部劳动关系的合法性基础与来源。

有关工厂内部“支配-服从”关系的讨论大致分为三种理论视角，即强调科层制的理性化过程视角、强调劳动过程的生产政治视角，以及强调生产之外的角色规范内化视角。本章将从合法性的基础与合法性的来源两方面呈现不同视角下，工业组织内部“支配-服从”关系的特征。合法性的基础将区分基于工业主义的支配合法性和基于资本主义的支配合法性；合法性的来源将从劳动力的“商品化”程度、劳工的主体性、国家角色等几个维度展开。

在此基础上，笔者梳理了中国的工厂制度与劳工研究，指出在市场化转型过程中，中国工厂中的支配合法性基础发生了转变。改革之前，企业作为基本的经济社会管理单位与城镇职工达成了某种“社会契约”，而如今，此类契约的内容与条款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企业对于职工的支配导向了工业主义逻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