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俄罗斯软实力建设的新思路

2013年2月，《俄罗斯对外政策构想》明确提出：“软实力”已成为现代国际政治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俄罗斯外交的任务之一，就是加强软实力建设，“根据本国特点，借鉴国际经验，完善运用软实力机制，寻求在这方面积极活动的方式”^[14]。这是俄罗斯第一次在正式文件中使用“软实力”一词，此举反映出俄罗斯政府不仅要依靠传统的“硬实力”，还力图通过“软实力”手段赢得全球竞争的决心。《构想》推出后，接踵而至的斯诺登事件、叙利亚危机和索契冬奥会，将俄罗斯推到了国际舞台的中心，俄通过妥善处理上述事件而成功展现了大国风范。但是，2013年年底爆发的乌克兰危机，却使俄罗斯十年来塑造良好国家形象的计划几近失败，新版《构想》所提出的软实力战略面临着严峻的挑战。

在西方与俄罗斯对抗不断加剧的政治背景下，未来究竟该如何确定俄罗斯在国际上的地位，是应该被尊重、喜爱，还是令人畏惧？在轰炸和军事演习之外，俄还有哪些软实力手段和资源可以应对纷繁复杂的挑战？在此背景下，俄罗斯学术界展开了一场关于“软实力”在国家对外政策中的作用和地位的讨论，专家们的观点主要集中在以下问题：

1.俄罗斯需要什么样的软实力？

以俄著名政治学家费·卢基扬诺夫为代表的学者认为，俄罗斯需要提出一个具有说服力的发展理念和具有吸引力的发展模式，一个缺乏公平、公正和效率的“资源依赖者”形象无论如何粉饰，也难以产生吸引力。俄罗斯不能放弃思想之战，缺乏理念的俄罗斯软实力建设只能停留在战术层面。^[15]“软实力”必须建立在一定的经济基础之上，单纯依靠文化输出无法塑造良好的国家形象。^[16]

2.软实力应指向何方？

俄罗斯科学院国际安全研究所专家阿·费年科认为，俄“软实力”战略之所以失败是因为力量的辐射方向出现错误。俄罗斯把软实力辐射重点放在抱有“仇俄”情绪的西方国家，在现阶段无疑是不合适的。软实力只能在那些愿意接受影响的国家才能发挥作用，如果不存在这样的条件，再精巧的宣传都会无效。在西方，俄政府的“软实力”目标不是培育出“亲俄”情绪，而是形成一种针对俄罗斯的“怀疑”心理，这种心理更符合俄罗斯目前所面临的真实处境。俄罗斯软实力针对的人群不是西方的主流社会，激进的右派或者左派其实也是一种选择，这或许更有助于遏制“鹰派”的极端反俄情绪，并迫使西方政治家在国际关系中作出对俄罗斯有利的决策。

3.如何完善软实力机制？

俄罗斯重要公共外交机构“国际事务委员会”的主任安·科尔图诺夫认为，俄罗斯目前的“软实力”机制应该改革。第一，俄不能再指望通过类似索契冬奥会的大型议程设置活动来提振影响力，尤其是在目前这种对外宣传、公共外交和教育输出的经费削减的情况下，需要构建一种费用较低的“软实力”机制。第二，近年来俄辐射软实力的做法带有苏联遗风，导致了一些国家的反感。第三，俄罗斯的各种公共外交机构缺的不是经费，而是相互协调，所以未来应该有一个更高层面的规划和管理部门来统筹外交部、教育部、安全部门等各方面的行动。

4.软实力如何助推“混合战”？

除了学术界和外交部门的工作人员，俄军事理论家从“混合战”的角度提出了独特的俄式软实力认知。俄罗斯武装力量总参谋长瓦列里·格拉西莫夫表示，俄罗斯将采取混合手段对抗“混合战争”，并准备研究和使用“软实力”。格拉西莫夫以俄空天军在叙利亚的行动为例称，对抗恐怖组织的综合措施就包括了外交和其他与别国的非军事合作手段。在俄罗斯军事科学院2016年3月的一次会议上，与会专家一致认为，应扩宽使用“软实力”的范围，仅仅在外交领域使用软实力的观念已经落后。“俄对外政策概念中已经包括了‘软实力’概念的个别组成部分，但它们只是被粗略勾勒，并在很大程度上照搬国外在该领域的成果。”在西方国家看来，俄罗斯在2014年乌克兰军事冲突之所以能够轻松取胜，原因便在于发动了一场结合了不同种类战争手段的“混合战争”，这种手段不仅“包括实体战争、也包括概念战争的全面战争：实体战争是对抗地方军队的战争，概念战争则是一场更宏观的战争，争夺的是对战区民众的控制以及他们的支持、来自干预国后方的支持以及国际社会的支持”。^[17]

可见，随着俄罗斯在国际舞台上的角色愈发耀眼，对软实力建设和自身定位的争论还会进一步深入，这将有助于深化对软实力等问题的认知，也会推动国际上对软实力、国际形象、国际话语权等问题的争论，对此我们将予以密切的跟踪和深入的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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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根据俄罗斯国家图书馆电子查询系统的资料，第一篇关于软实力的论文是尤·达维多夫在《国际进程》（Международные процессы）杂志2004年第1期上发表的《国际关系中的“硬实力”和“软实力”概念》（Понятие“жесткой”и“мягкой”силы в теории международных отношений）。该文在学术界的反响并不大，在其之后的2005年至2009年间，摘要中带有“мягкая сила”或“мягкая мощь”一词的文章也不多见。2010年以后关于软实力的研究开始升温，论文和著述逐渐增多。俄罗斯国家图书馆所藏的最早的关于“软实力”的专著——格·菲利莫诺夫的《美国文化外交的“软实力”》（“Мягкая сила”культурной дипломатии США）即在此年出版。

[2] 〔美〕兹比格纽·布热津斯基：《大棋局》，中国国际问题研究所译，上海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131、154页。

[3] Путин В.В.Россия и меняющийся мир//Московские новости，27 февраля，2012 г.//http：//www.mn，ru/politics/20120227/312306749.html.

[4] Совещание послов и постоянных представителей России，9 июля 2012 г.http：//www.kremlin.ru/news/15902

[5] Концепция внешней политики Российской Федерации，утверждена Президентом Российской Федерации В.В.Путиным 12 февраля 2013 г.，МИД РФ，18 февраля 2013 г.http：//www.mid.ru/bdomp/ns-osndoc.nsf

[6] 〔美〕约瑟夫·奈：《软力量——世界政坛成功之道》，吴晓辉、钱程翻译，东方出版社2005年版，第11页。

[7] Lionel Barber，Lunch with the FT：Sir John Sawers，Financial Times，Sep.14，2014，http：//www.ft.com/intl/cms/s/0/b3c4f63e-3db1-11e4-b782-00144feabdc0.html#axzz3HF6y5Hmh.

[8] Joseph S.Nye，What China and Russia Don’t Get About Soft Power，FP，April 29，2013，http：//www.foreignpolicy.com/articles/2013/04/29/what_china_and_russia_don_t_get_about_soft_power?page=0，1

[9] 〔美〕约瑟夫·奈：《软力量——世界政坛成功之道》，吴晓辉、钱程译，东方出版社2005年版，第14页。

[10] Путии В.В.Россия и меняющийся мир//Московские новости，27 февраля，2012 г.，http：//www.mn.ru/politics/20120227/312306749.html.

[11] 孟亮：《通向大国之路的软实力》，人民日报出版社2008年版，第170页。

[12] Joseph S.Nye，What China and Russia Don’t Get About Soft Power，FP，April 29，2013，http：//www.foreignpolicy.com/articles/2013/04/29/what_china_and_russia_don_t_get_about_soft_power?page=0，1.

[13] 邱永峥：《美俄NGO缠斗克里米亚20年》，《环球时报》2014年4月1日。

[14] Концепция внешней политики Российской Федерации，утверждена Президентом Российской Федерации В.В.Путиным 12 февраля 2013 г.，МИД РФ，18 февраля 2013 г.//http：//www.mid.ru/.

[15] Лукьянов Ф.Парадоксы российской“мягкой силы”，http：//obsfr.ru/fileadmin/Projets_obs/RIS_ru_Loukianov.pdf.

[16] Наркевский Д.Так ли ограничена“мягкая сила”?//РСМД，24 февраля 2016，http：//russiancouncil.ru/inner/?id_4=7300#top-content.

[17] Нагорных И.“Цветным революциям”ответят по законам гибридных войн—Военные теоретики готовы разработать концепцию“мягкой силы”//Коммерсантъ №34 от 01.03.2016，http：//www.kommersant.ru/doc/29271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