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寒误治

万历乙巳^[1]三月，梁八秀才以作文时受寒，服发散药十余帖，热盛汗多，蒸蒸如云雾，高一二尺，湿透衣被，日易十数番。至十四日，遂昏不识人，舌短眼瞀^[2]，脉浮大无伦。予诊之，先以温粉^[3]扑其周身，使汗孔收敛，次用人参五钱、生附三钱煎服，便能识人，惟言语谵妄，又七日始苏。有客问曰：脉浮病当在表，应从发散；汗出理宜热退，何便神昏？表脉盛热，舌短眼瞀，邪盛之极，何用大热补剂？盛热之表，何得扑满孔窍？请分疏^[4]之。予曰：大凡治病，先求其本，不可泥其形症。如寒水为邪，必然心火受病。此病原从思虑时受寒，政^[5]为心火不及而受水侮，此是病本。更兼多行发散，重虚其心。心液既已散漫，精神便无主宰，苟非黑附顺从水色而横助火大^[6]，人参转回阳气而保定精神，则无根之火易灭，无主之脏不已乱乎？且不先固其外，则内无旋理^[7]；唯内立真主^[8]，斯贼始逃遁。又黑为癸色，甘为戊味，戊癸合德，化火真机，造化之妙有如此者，何得尚执脉浮表散之言耶？苟脉不大，热不盛，则元气尽去，安望其有生理也？盖定民之乱者，唯在复其固有，大热盛脉，本其故吾^[9]，俾之奠安^[10]而天下太平，是有主以摄持之尔。客曰：有主斯定，何复言语谵妄七日耶？予曰：能识人则主斯立，言语谵妄者，犹民虽安而侯尚未宁也^[11]。七日自复，阳生之定理，客又奚疑？

[1]万历乙巳：明神宗万历三十三年（1605）。

[2]瞀：目不明。

[3]温粉：方名，见《伤寒论·辨太阳病脉证并治》，未载组成，其组成及用量后世多有变化。

[4]疏：解释。

[5]政：通“正”。《墨子·节葬下》孙诒让《闲诂》：“政、正通。”

[6]火大：佛教术语“四大”说之一，此指人体阳气。

[7]旋理：回旋之机。

[8]真主：指心阳。心属火，为君主之官，因称。

[9]故吾：故我，指原有的体质状态。

[10]奠安：安定。

[11]民虽安而侯尚未宁也：《左传·僖公二十七年》载晋文公即位两年，欲用民力，大臣子犯认为百姓“未安其居”，晋文公于是“入务利民”。百姓安居后晋文公又想用民力，子犯认为“民未知信”“民未知礼”，晋文公采纳其建议，多年后终于称霸。此用以解说“言语谵妄”的症状需要一个过程才可消失。侯，指晋文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