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白鹿崖（上）
山河叠复，皆育精灵鬼怪。
山之主，囤于山，困于土，终其魂灭，生灵不可离弃。
山林川谷丘陵，能出云，为风雨，见怪物，皆曰神。①——《妖缘集·白鹿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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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着蘑菇头的矮小妖怪跑在山林里，一路冲到山中的界碑前。
长出一口气，然后唤：“山神大人！”
界碑上黯淡的字发出光芒，界碑上方，出现一个金光的人影。
“何事？”声音像是从四面八方来的，不像是从她的嘴里发出的声响。她的嘴也没有动过。
金光散去，人影方显露出来。
女子一头青丝浮在空中，耳朵上戴着金色的流苏饰品，颈上的金丝项圈也是浮着的。
她的五官皆是神性，一双眸闭着
她像是没有重量一样，就在空中浮着。
蘑菇头指着身后来时的路，“山崖里来了个……外人。”
“外人？”
“是鹿！但是他和山里的鹿不一样，他会发光！是彩色的光！”蘑菇头说着说着就激动起来，他还没见过会发光的鹿呢！
“哦？”山神大人还是那副样子，眼睛也没有睁开，嘴也没有动过。声音无悲无喜，没有任何情绪可以窥视。
蘑菇头说：“他受伤了，腿上还有伤口。”
山神大人足尖动了一下，然后金光又是一闪。
山崖间有一个斜松，长了有些年头了。树下，就是蘑菇头口中说的会发光的鹿。通体雪白，却笼罩着彩色的光芒。
虽说是鹿，但是却长了四个角。
白鹿的眼睛动了动，勉强张开，视线却是模糊的，只能看见一个朦胧的人影。
他腿上伤得有些重，血流了很多，并没有刺鼻的血腥味，反而是淡淡的香气。
想来，应该并非妖类。
山神大人落在地上，蹲下身子，伸出手摸了摸白鹿腿上的伤。金色的光芒在指尖流泻。白鹿的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
本来因为流血过多奄奄一息的白鹿也逐渐恢复了。
正好，蘑菇头也终于跑回来了。他剧烈喘着气：“山神大人……”他这五短身材，又不会瞬移，只能一路再跑回来。
山神大人又浮起来，“交由你照顾，伤好送下山。”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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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饮溪醒过来的时候，天光大好。他在不知名妖怪的……窝里？
蘑菇头捧着脸，就坐在窝边，睡得正熟。
鹿饮溪此刻还是原形，他试着动了动后腿，才发现伤已经好了。表面完好无虞，只不过还能感觉到一些丝丝缕缕的痛意。
他一动，弄醒了窝边的蘑菇头。
蘑菇头瞪着大眼睛，“哇！你醒了啊！”
“……你是？”
“我啊？”蘑菇头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是山里的一棵灵芝。”
“救我的人……好像不是你。”鹿饮溪记得那个朦胧的影子，和面前这个五短身材的灵芝妖怪可相差甚远。
蘑菇头点点头：“对啊，肯定不是我，是山神大人。”
“山神大人？”
“我们白山的山神，琼崖大人。”蘑菇头一脸自豪。
白山在山河图上记载的很模糊，它比较偏僻，且鲜少有人来往。但是白山生灵很多，都是倚靠着白山而生，受山神庇护。
鹿饮溪试着站起来，然后化了个形，人形的他是个清秀的少年。
蘑菇头看得愣住了，“哇——”
鹿饮溪听蘑菇头一个人自言自语：“我再修炼几百年才能长那么高啊。”
蘑菇头一直对自己的身高耿耿于怀。
整个山里只有他这一个矮子，排除其他兽类的幼崽。
“山神大人说了，等你伤好了，就送你下山。这期间由我来照顾你。”蘑菇头看着鹿饮溪。
鹿饮溪对着他笑了一下，“谢谢。”
鹿饮溪此后的几日都未曾见过那位传说中的白山山神。
白山在山河图上记载模糊，但是在地界上是实实在在的。它山下就是一个人间的小城，也有人会到山上来，采些野菜。逢年过节，也会有对白山的祭祀活动。
鹿饮溪赶得巧，正好碰上了十年一度的山神祭法。
不仅仅是凡人们会祭祀，山里也是要祭祀的。
蘑菇头带着鹿饮溪到山林里去，“你就在这儿看着，可别乱跑。也别和凡人打交道。”
山里的精怪和人间的凡人一向是泾渭分明的，精怪从不会去打扰凡人。
“我知道的。”鹿饮溪含笑点点头。
祭祀活动是白天，主要是凡人认为夜间山里有野兽出没，不安全。无非是一路上山，送上些瓜果供奉。在界碑之下，埋下一块玉石。祈求下一个十年，风调雨顺，平安顺遂。
等凡人的祭祀结束，山里的祭祀也才刚刚开始。
等到夜里，就是最热闹的时候。
鹿饮溪作为一个看客，第一次见到山神祭法。
先是一群矮人，蘑菇头就在其中。穿着颜色深重的衣服，戴着凶神恶煞的面具，一路敲敲打打，声势招摇。
随后是一顶轿子，被八个魁梧的兽面人身妖怪抬着。
一路，白纸和红纸交织，两边的精怪皆是跪地俯首。向他们的山神致以最诚挚的敬意。
轿子上面，坐着那个传说中的白山山神。
在轿子上的纱帘被吹起来的时候，他见到了山神的样貌。
那五官，皆是神性。
眉心印着一道金纹。
轿子从他眼前过去了。
明明是见过了，可是眨眼间却又不记得那琼崖究竟是何模样。脑海里有个影子，却又看不清楚，任由你如何拼命去想，五官都是模糊的。
鹿饮溪皱了下眉尖，他的视线追着轿子。
跪地的精怪们也跟着轿子，一起往山林里走去。
一路啊，皆是敲打庆贺的声音，亦是无数脚步声相随。
终于，抵达了山林里的界碑。
轿子在五米外的位置上停下，敲打的声音也歇了，山林里一片安静。
轿子上的人飘出来，身上绽开金光，她的足尖定在界碑之上，只有这一个着力点。
精怪们跪伏在地，除了鹿饮溪。
然后就见那人双手在身前合十，大概是赐福的手势。
界碑的光明明灭灭，那人也消失在界碑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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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①“山林川谷丘陵，能出云，为风雨，见怪物，皆曰神。”出自《礼记·祭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