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桃之华（下）
此话一出，周遭所有人脸色骤变。
般若最看不得这群家伙以身份说事。仙妖有别吗？可笑。幸亏她来的及时，不然桃夭真的出了什么事，她无颜面对钟灵。
“大妖怪，我……”青袅想辩解，但是又似乎没什么可以辩解的，确实她起邪念在先。
桃夭抱着般若的脖子，声音很轻：“妖怪姐姐……我想回家。”
般若把长剑扔在地上，正好划破青袅的面颊。就像桃夭脸上的伤痕一样，青袅也划破了桃夭的脸颊。
般若抿了抿唇角，抚了抚桃夭的背，“回桃源？还是和我回云和？”
“回桃源。”桃夭搂紧了般若的脖子，她想婆婆了。她在人群里看到了灼华，只不过……心里并不觉得欣喜。
般若带着桃夭离开，灼华立刻追上去。
此刻是夜，云里的光也很暗。
般若站在云上，桃夭在她身边，紧紧攥着般若的衣袖。
“大妖怪！等等！”灼华乘云追上来。他这才近距离看到桃夭，本来白嫩光滑的小脸上添了一道伤。还有干涸的血渍。
“这是……怎么一回事？”灼华皱着眉，询问。
般若之前就担心桃夭一个人，现在……她的担忧都成了真的。“你……不该带她入世。”
灼华喉咙动了动，说不出话来。又心里舍不得桃夭就这么走了。毕竟两个人相伴已久，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
“桃夭是花灵，是桃源唯一的灵。她不是神仙，也不是妖怪。桃源支撑着她活下去。她从未入过尘世，不懂人心复杂。”
灼华沉默着，一切算是因他所起，无论是出桃源，还是青袅。他对桃夭有愧，“我会保护好她的。”
他想象不出，此后千秋万载，只有桃夭一个人待在那个秘境里。太孤独了……
桃夭看着灼华，“我该回去了。”她不适合尘世，她不懂为什么要对另一个人起歹心，她不懂为什么要去伤害一个无辜的人，她不懂……
这世上一切的简单道理对她而言都太难了。
也许，只有桃源才是她的归宿。灼华他……或许不是。
灼华动了动唇：“我送你……”
般若觉察到两个人微妙的氛围，不打算多加打扰，“那你送她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桃夭不像以前一样缠着他。
“婆婆说，喜欢一个人，是要和那个人在一起的。如果不能在一起，就不要留在他身边。”桃夭坐在云上，低垂着眼眸。
灼华愣住，唤了一声名字：“桃夭……”
桃夭仰起脸，看着他：“我觉得我是喜欢你的，你待我很好。可是我不能留在你身边，你所有的一切，都不是我可以适应的。”
她能大概知晓青袅对她恶意的来源，可她无法理解那种感受。也许她一辈子都是这个样子，不能理解，无法变得世俗。她不想改变自己，即便她对灼华是有好感的。
灼华突然意识到，桃夭只是外表看起来像个孩子，她早已不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了。她是有自己的主见的，她无法改变，所以选择……离开。
灼华是除了婆婆之外，对她最好的人。可是这种好又不一样，她心里把婆婆当成自己的母亲。
灼华目视前方，一直沉默着。
直到抵达了桃源上空，他乘云缓缓下落。
桃夭站在地上，想和他道别。她刚要开口，却被灼华抢断。
灼华伸手替她擦了擦脸上的血痕，“我也是喜欢你的。所以，你一直不用变也可以。”他比桃夭的阅历更多，能够清晰知道自己的感情变化。这并不难，以前没有到现在这样的境地，他不用想那么多。而现在，一旦他什么都不说让桃夭离开，结局……不会是他期望的。
如果以后再也没了联系呢？
如果他再也寻不到桃源呢？
如果……
那他该如何？
桃夭仰起头：“如果我一直都是小孩子呢？”她的外表变化很缓慢，也许还要成千上百个日夜才能长大。
灼华蹲下身，“你婆婆有告诉过你吗？喜欢一个人，无关他的年龄，无关他的外表，无关他的过去。你觉得喜欢了，那就是喜欢了。”他好像还从来没有说过这种话。
桃夭似懂非懂：“婆婆说，喜欢一个人，和他在一起，那样就会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日夜颠倒，山河倾覆，都不重要。”
灼华伸出手，捏了捏她的面颊，“我可以等你长大。”
桃夭眨动一下眼睫，赤色的眸子重新亮起来，但是很快又有新的担忧：“心是很善变的。”
灼华哑然失笑：“你相信我吗？你相信我，那它就不会变。”
桃夭思索了一下，然后伸出手，也捏了捏灼华的脸颊：“好吧，我相信你。”
灼华叹了口气：“其实我没想这么说出口的。我想等到你明白了感情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之后，我再告诉你。我怕吓到你。”
毕竟，从外表上看，他看起来像桃夭的父辈了。
“我一出生就一万岁了。”桃源一万年才结一个灵，她一出生就是一万岁。
是啊，她不是小孩子。
所以，他干嘛担忧那么多呢？
“桃夭，以后你要是明白了感情是怎么一回事，也许你会喜欢别人。”
“为什么？”
“因为我也没什么本事，只会喝酒。”他一个散仙，确实没什么本事。比他长得好看的人比比皆是，比他能力出众的人比比皆是，比他脾气好的人也是比比皆是。
就怕以后桃夭会发现，他没什么值得喜欢的。
“你不嫌弃我长不大，我不嫌弃你只会喝酒，很合理。”桃夭拍了一下手，还十分笃定似的点点头。
灼华看着她，眼睛里像是有星星一样，很亮。他笑：“说好了，互不嫌弃。”
“说好了。”桃夭笑起来。
–
醉死树下花酒间，不看人间琐事穿。
红尘滚滚车马前，凡尘俗子平生难。
手握花枝与酒盏，一身落花皆烂漫。
但有秘境桃花源，只图悠然享清欢。——《妖缘集·桃之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