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羊圈

大茂那以为他还能找回不久前走过的路，他爬上了那个曾经跳下来的斜坡，缓慢而艰难地像来时一样，在水和草之间摸索着向前。经过柳树篱笆，他到了草地深处，去找留在那里的马车。马车已经不见了……他呆立在那里，感到一阵晕眩。他辨别着黑夜里所有的声音，感觉总像听到了铃响，马就在附近。但是什么也没有。他绕着草地走了一圈。半扇栅栏门翻倒在地上，像有车轮从上面碾过。母马应该是从这儿独自逃走了。

他重新回到小道上，走了几步，脚被地上的被子绊住了。被子大概是从母马背上滑下来的。他明白了。马是向这个方向逃走了。他开始跑了起来。

他一心只想找到他的马车。这个固执而愚蠢的念头，使他全身的血液涌到了头上。他被一种恐慌折磨着，跑着……不时地，脚陷进车辙里。他在一片漆黑中转弯，一下子滑倒摔了出去，他已经没有力气控制自己，不由自主地撞到篱笆上，猛然感到刺痛，两手赶紧捂住脸。他不时停下，竖起耳朵……然后重新出发。不一会儿，他相信他听到了马车走在路上的声音。但那其实是一辆双轮运货马车，颠簸着从很远的大路上经过，那是在左前方……

有一阵，他被车轮弄伤的膝盖疼痛难忍，他不得不停下来，那条腿变得僵硬。他冷静下来想了想：如果那头母马没有疾驰而去，他早就该找到它了。一辆马车不会就这样消失的，会有人看到它。他转身沿原路折回，带着疲惫、恼怒，步履艰难、勉强地走着。

过了一会儿，他相信又回到了刚离开的那个村舍的附近。不久，他看到了从房子里透出的隐约闪动的亮光。那正是他用心寻找的。

前方树篱间露出了一条幽深的小道。

“这就是老人家说的那条小道。”奥古斯丹想。

走上小道。他很高兴不用再跨过篱笆和跳下斜坡了。片刻后，小道偏到了左边，光线好像在向右滑移，于是，他到了一个交叉路口。他急于回到那所房子，没再多想，顺着那条看来直通那间村舍的小道走去。但是，茂那才走了十来步，光亮不见了。他想：要不是篱笆遮住了灯光，就是老人家等累了，关上了窗栅板。他壮了壮胆儿，直接穿过田野，朝刚才发出光亮的地方走去。

他穿过一道篱笆，发现自己走在一条陌生的路上……

大茂那的线索一点点地被搞乱了。那些他刚刚离开的村舍的线索都消失了。

他沮丧得几乎没了力气，绝望中决定沿着这条路走到底。走了有百十步，他来到了一大片灰色草甸上。他辨出远处一片阴影，那像是杜松子灌木丛，深处有一幢深色的大房子。茂那走过去一看，那不过是一大片围栏，好像是被遗弃的羊圈。发出呻吟声的门敞开着。大风把云驱散开，月光穿过屋板裂缝。一股强烈的发霉气味扑面而来。

他没再往前寻找，在潮湿的稻草堆上躺下来，解开皮带，头枕在一只胳膊肘上，蜷缩在大衣里，膝盖贴着肚子。这时他想到了从母马背上掉在小道上的被子。他深深感到不幸和懊恼，生起自己的气来。这让他很想大哭一场。

他冷到了骨髓，努力地想着别的事情。他回想起做过的一个梦——准确地说是在他还是小孩子的时候的一个幻梦。他从没向任何人说：一天早上，他不是待在他的挂着短裤和外套的房间里，而是在一间绿色的、贴有树叶图案墙纸的房间里醒来。一片甜蜜的光线流淌在屋里，让人想要品尝。在一扇窗户旁，一位女孩正在做针线活儿。她转过身来，像是在等他醒来……

他已没有力气从床上下来，在这间充满诱惑的屋子里行走。他睡了过去……

但是如果有下一次，他发誓醒来时一定要起来。

明天早上，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