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泐栖寺

安亦昉避过一队巡逻兵马，转身进入当铺。

柜台内的朝奉听见门响，懒洋洋地从柜台里面伸出脖子，低头看着安亦昉的帽顶，有气无力地问：“典当，还是赎当？”

“劳烦了”，安亦昉顿了顿，压低帽檐觇看街上兵马，“敢问秦王官廨在何处？”

柜台里传出一声冷哼：“不知”。

“秦王官邸呢？”

“亦不知”，声音厌烦中透着警惕。

多问招疑，走出店铺，街上已无一人，安亦昉边在心里回想着东京城的衙门布局，边继续朝南走。突然意识到刚才犯的错误，李守贞身为护国节度使经营河中府多年，他的秦王是自己封的，现在哪里还会有官廨、官邸，应该是在皇城之中，刚才那样的问法，把自己刚进城的身份暴露无遗。哎呀，竟然出现如此低级的失误，如果当铺把自己当做细作报官，那麻烦可大了。

想到此，安亦昉气得捶胸顿足，迅速离开大街，拐进小巷，压住懊恼继续往南走。不多时，见到东南方一座砖构佛塔，塔高数丈，塔形雄伟，耸立在一片竹林中。心里有了主意，脚高步低朝佛塔跑去。

寺院正门，黑底木匾四周金龙缠绕，中间“泐栖寺”三字古朴苍劲，青狮肃立两侧。安亦昉看着这两头狮子，无由来心里一阵温暖，不觉间端详良久。

寺门敞开，门上的朱漆多有脱落，跨过山门进入院内，是一个圆形放生池。

池子不大，水面上浮着几片残缺的莲叶，一只石龟在微波中时隐时现。安亦昉看了半天，也没见到池中有何放生之物，便从池西侧绕过去。西边一座鼓楼，红漆牛皮大鼓伫立其中，鼓上一圈锈迹斑斑的铆钉。

再往前走就看到大雄宝殿。大殿由泥柱八根、明柱四根支撑，重檐歇山式斗拱，小灰筒瓦覆顶，上饰螭吻雕砖。仅此一殿来看，这寺的香火应该是极盛。

殿前丹墀开阔、气势恢宏，站在其中可览大殿全貌。透过花棂格扇的朱红大门，大殿之中，释迦牟尼佛像以成道之相端坐莲瓣须弥座之上，左手横置左足上，结“定印”，右手直伸下垂，结“触地印”。看到佛祖法印，安亦昉记起在胜州城墙下对自己结法印的明延，也不知道这和尚在白马寺修行如何。

想到明延，安亦昉才意识到，进入泐栖寺之后，一个僧人也没见到，寺里烟香虽淡，也不似无人打理，但寺门不见知客，大殿不见知堂，甚是奇怪。

安亦昉虽是疑惑，见寻不出答案便不再停留，沿着藏经阁和菩提树间的曲径，直奔竹林深处的佛塔。

佛塔在近处看起来更加高大威严，共十三层，四方形塔基宽两丈有余。塔身一、二层衔接处，围着一圈砖木搭建的檐棚。一层四面的塔门皆以青石为框，门楣雕刻草木鸟兽、火珠垂莲等各式花纹。塔身面阔随高度亦渐缩小，各层塔檐紧密叠涩相接。塔顶仰莲瓣组成的刹底，托着梭形七重相轮刹身，刹顶一个巨型宝珠。

竹林沙沙，安亦昉情不自禁双掌合十对着佛塔拜了拜，推开门进入塔中，顺着塔内木梯盘旋而上，层高逐渐降低，每层四周皆辟佛龛，龛内镌有石佛。

登到塔顶，安亦昉探出石窗向外眺望，半个河中城尽收眼底。从这个高度俯视下去，此时此刻的这座城，似乎与百年之间的任何一刻并无不同，但历史的暗流已将城中的每一个人带到不可知也不可控的深渊之中。

通过金色琉璃瓦屋顶，大致确认李守贞府邸在内城中的位置之后，安亦昉走出佛塔，带上塔门，沿着竹林东侧的微径向山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