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长熙无绪
我叫萧无绪，乃叙国相府嫡长女。
我的祖父，是当今帝师；我的祖母，是平阳郡主；我的母亲，是内阁首辅嫡女。
我还有一个未婚夫，是燕国公府的世子，只比我大几个月。
因为我们的母亲和祖母都曾是闺中密友，所以就给我俩定了娃娃亲。
他们都羡慕我，因为我家亲戚全是顶级簪缨世家，掌握叙国命脉，而我是相府唯一的嫡系。
可是我不开心。
父亲和母亲并不像外界传闻那般恩爱，他们都是控制欲很强且十分刻板的人。
这是府中一个下人的评价，我觉得她很有意思，就让她做了我的侍女（兰芝）。
兰芝教会我许多好玩的花样，不过我只敢在自己房中偷偷玩。
因为母亲说贵女要有贵女的样子，不能做一些自降身价的事，要把礼仪刻在骨子里，把自己圈在规则之内。
她总是让我去学许多我不喜欢的东西，如果做不到最好，她就会很生气，会让所有人都不要理我，我觉得好压抑。
府中我最喜欢的是祖父的书房和祖母的花园。
祖父是当代大儒，深受世人尊敬，但他不像父亲那样古板，他会教我许多有趣的东西，讲许多小故事。
祖母是当今圣上亲姨母，曾经的第一才女，但她也不像母亲那样严厉，她会教我种花、做小饼干、踢毽子。
外祖母姓叶，当今第一皇商便是她亲哥哥。
我也喜欢去外祖母家玩儿，因为外祖母总会和我讲一些经商的小故事。
二舅舅喜欢舞剑，他的剑舞乃一天下一绝。他还教过我，说我很有天赋。
我总觉得他舞剑时的神态和洛卿舞枪十分像。
大舅舅喜欢游山玩水，总是和端王殿下结伴，四十多岁了也没娶亲。
大舅舅名林钦，二舅舅名林铮，端王殿下名赵瑾。
听说父亲幼时受曾祖父教诲，母亲由其祖母带养，想来这便是为什么父亲不同祖父，母亲不同外祖母的原因吧。
除了他们，其他人我都不喜欢。
哦，对了，还有燕国公府。
听说老国公少时纨绔，后遇尚书府杨小姐，为娶其为妻改过自新，自请上战场，建功立业，得胜归来，十里红妆。
后来，当时的燕国公世子战死，他便承了爵位，现国公是其第二子，娶了大将军庶女秋氏，二人也是一段佳话。
我每天最期待的，便是去西院给祖母请安，在那儿最放松。
最开心的，是洛卿来找我。
他知道我讨厌待在府中，但我不能经常出府，所以有时间就拉着洛然来陪我玩——这样母亲就会避开一会儿，我也就不用学那些了。
不过再大一些后，母亲就限制我少与他人玩笑，除了必要的交际，我每天都在府中学习母亲安排的课程。
于是便有人说，萧丞相之女清冷高傲，目下无尘。
十三岁那年，祖母旧疾复发，一病不起去世，祖父也跟着去了，他给我留了一个小木匣子，还有祖母的侍女木奚。
我哭了很久，因为对我最好的人都走了。
我躲在屋子里不吃不喝，也不愿见任何人，第三天，洛卿翻窗进来了。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抱着我坐着，坐了好久，久到我都睡着了，意识朦胧时隐约听见他说，以后有我，我会对你很好很好，不会让你受任何委屈。
是啊，以后。以后我们会成亲，只要再等等，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及笄那日，洛卿送了我一枚玉佩，说是他亲手雕的，我很喜欢，便把头上的簪子给了他。
他会懂的吧。
他还说待我出孝后就来娶我，他真的很好很温柔。他不会说什么甜蜜的情话，但当他那双深邃的黑眸望着你时，那炙热专注的情感，早已胜过千言万语。
我喜欢洛卿，很喜欢，非常喜欢。
后来啊，我们六礼走了四礼，边关告急。
这次他也随军出征，他说“等我回来娶你。”
那时我日日夜夜思念着他，给他写了好多信，但都没有寄出去，我在等他回来，我还是想亲自说与他听。
而我等来的，是他战死的消息。
老国公和洛卿率三万大军追敌，遇伏战死，伯父下落不明，祁、阳两关失守，五万大军战死。
国公府一片悲戚，老国公夫人病倒了，洛然在府中帮衬伯母，我和母亲想去帮忙，父亲坚决不允，我不明白为什么。
直到，皇帝收到“密函”，上言燕国公府与蛮夷勾结，泄露军机，证据确凿。
帝大怒，下令诛其九族。
老夫人闻此气急攻心病上加病，当夜西去；国公夫人引火焚屋，自刎于火海。
听说火灭后找到国公夫人和大小姐尸首，于是作罢。
但我不信，伯母极爱洛然，洛卿死了，洛然便是最后血脉。她不舍得洛然死，况且洛然那么骄傲，定也不愿这样死去。
帝下旨赐婚我与太子，母亲与父亲大吵，痛斥其卑鄙，行小人之事，有辱君子之风，与其断发绝恩义，当即收拾东西去了无相寺。
燕国公府一事必有蹊跷。
父亲做了什么？母亲又知道些什么？（虽然她一定不会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太子一定参与了，那父亲又做了多少，才会在这场大乱中更上一层楼。
可通敌信件属实，否则皇帝不会大怒，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还是去无相寺找了母亲。
她变化很大，但什么也不愿多说，只道自己罪孽深重，必须怀罪在佛前忏悔，不想牵连到我，再过几日是祖父母忌日，让我待她烧纸，说她无颜见祖父母。
对了，祖父！
我突然想起祖父给我的木匣子，他说不到不得已之时不能轻易打开，那是萧家的底牌。
我拿着匣子看了很久，还是没打开。祖父不希望它轻易被打开，那就再等等吧。
我以为会等很久，可是几天后，我去书房找父亲，父亲没在。
当我走出书房后，听见太子来了，想了想，我又偷偷返回去躲在书房后窗下。
那是一片小树林，因是书房附近，下人很少，十分隐蔽。曾经和洛然玩躲猫猫时无意中发现的。
我躲在那儿，不久后，太子和父亲先后进了书房，刚开始都在说一些琐事，我也没注意听。
直到听到“燕温”——伯父的名字。
伯父还没死，被太子的人囚禁了。太子通蛮夷设计灭老燕国公和伯父，本想活捉洛卿，但洛卿替伯父挡下一刀，死了……
是为了打压安王，因为洛然是未来安王妃。皇帝是默许的，因为燕国公府世代忠烈，掌军中大权，功高盖主，而证据是父亲放的。
我心如坠冰窟，可我知道，我不能被发现。
惊惧慌乱之后是前所未有的坚定，我要嫁给太子，我要让世人知道他的真面目，我要证据——那两封太子通敌的书信。
我就呆坐在那儿，坐了很久，心乱如麻。
直至天黑，太子早已离开府中，父亲也出去了，我才慢慢爬起来，悄悄溜回院中。
我支开下人，拿出木匣子，一手抚摸着匣上的机关纹路，一手紧握颈间的玉佩。
洛卿，我为你报仇可好？你能不能不要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