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更斯演讲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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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在伦敦疗养院周年庆祝会上的演讲

一八四四年六月四日

这次周年庆祝活动在伦敦酒家举行,由狄更斯担任主席。与会者先是“祝女王陛下身体健康”,然后照例为其他王室成员一一祝酒。大家十分尊敬地听取了所有的祝酒词。接着,狄更斯起身为晚会祝酒,并且发了言。

女士们和先生们,我现在提议为一个年轻而处于挣扎之中的机构而干杯,为它的发展前景而干杯。我不仅认为今天在座的各位都对这一祝词怀有真正的兴趣,而且认为它和一个广大社会群体的福利、安乐、身心健康以及寿命都密切相关。这一群体就是那些降生并成长于中产阶级的男男女女。他们在上帝的保佑下,依靠自己的努力而令人尊敬地生存于这一广漠的荒野——伦敦。女士们和先生们,我的祝词是:“为伦敦疗养院的昌盛而干杯!”(喝彩声)

我几乎不知道我是否有必要在今天的场合解释这个机构的目标和计划。不过,它的主要原则不难用简洁的语言来陈述。它给了患有疾病的人一个家。它在一个俱乐部的基础上建立了起来,并得以维持了下来。由于得到了许多献身于公共福利的人们的捐助,它的收费变得如此之低,以至每人每周所交的钱从来不会超过两个基尼,在很多情况下甚至不超过一个基尼。它为每个病人——无论是先生还是女士——提供了一个舒适、体面并令人愉快的家,一个宁静、通风、有利于健康的房间。它的诊断代表了这个城市的医技和科学的最高水平。它的护士训练有素,业务精良,而且既勤奋又仔细。无论是给病人的安慰,还是康复的手段,它都应有尽有。每周低微的住院费要等病人进院以后才开始计算,而且病人一出院就不再缴钱。无论是谁,只要每年交上一基尼就可取得住院的资格。如果病人的某个亲戚或忠实的朋友想要陪伴并照顾该病人,那个朋友也可以住在疗养院,而且享受同样的收费待遇。如果病人情愿接受某个跟疗养院并无直接联系的医生的诊断,他可以——就像许多人那样——先让这位医生开出医嘱,并且完全可以信赖疗养院会不折不扣地执行有关医嘱,而不会对该医生的治疗方法施加丝毫干扰。更有甚者,就连那些从来没有听说过疗养院的人都可能会一下子就被它所吸引——这类情况已经发生——只要他们曾经听说过某位以仁爱和很深的造诣而闻名,并且深受尊敬的医学教授这样的忠告:“你的身体肯定会受到非常严峻的考验,请看在上帝的分儿上选择这所疗养院吧。我对它的信任程度超过了其他所有地方——它向你提供最好的治疗和照顾,因为它最终会使你得到康复。”

女士们和先生们,请记住,所有这些便利并不是一种施舍,而是每个接受者的正当权利——任何诚实而自尊的人都可以毫不脸红地要求得到这一权利。(喝彩声)请记住,要是没有这所疗养院,成百上千个跟我们一样具有良好教养的人就只剩下了两种选择:要么上私人诊所,要么毫无把握地接受陌生大夫的治疗。因此,我们呼吁每个慷慨而富有同情心的人支持这样的疗养院,这难道过分了吗?

让我们暂时假设疗养院这样的地方并不存在,就像两年前那样,当时有一位女士正好大病不起。这位女士靠当家庭女教师为生,向别人的孩子传授她在以前较为幸福的日子里所学到的知识。在这种情况下,她的处境竟使她无家可归,因为她的职业决定了她必须在别人的家庭里落户。她的实际情形是:她几乎没有权利生病,可是她确确实实地病了,而且病得非常严重——尽管当时的默契是她不能生病,但是这毕竟是违反了自然规律。那个家庭的女主人——让我们称她为威尔金斯太太——尽快地把消息告诉了威尔金斯先生。由于当初的协议上并没有关于生病的规定,威尔金斯先生一下子也不知所措,可是在沉思片刻之后,他说这类事情会给家里带来很大的不便——确实如此。他还说他希望这疾病不会传染。(笑声)他家的保健医生告诉他说:“不,这病不会传染,但是它属于一种慢性外科疾病,症状并不罕见——一点儿都不罕见,不过它的性质很严重,需要长时间的精心治疗,而且还需要动一次大手术。”

威尔金斯先生的日子过得很好,可是他的住房面积刚好只够他一家舒服地居住,而且他还得腾出地方来给另一个家庭女教师居住,以便维持对他子女的教育。他是一个心肠相当软的人,但是软心肠不能给他带来足以应付目前状况的住房条件和护理条件。那位可怜的女士完全理解威尔金斯一家的难处,于是就辞去了女教师职务,另外找了一个住所。一位非常仁慈和开明的外科医生上门给她看了病。对他来说,这类不幸的疾病并非罕见。他对她怀有深切的关心和同情,并且确认了原来那位保健医生的诊断。出于对她孤立无援的状况的关心,他对她的身世作了一番了解。原来,她是因家庭破裂才出去当家庭女教师的,否则她根本不至于寄人篱下。那么她有没有亲戚呢?对了,她有一个兄弟,可是他只是伦敦商务中心的一个小职员。她还有一个姐姐,不过她在四年前随丈夫和六个孩子去了澳大利亚。这位女士的病非治不可,然而没有人敢在她的耳根前提起医院,这只能使她更加焦虑,更加激动,因为除了一块栖身之地以外,她一无所有。此外,她的居住条件差得只会加重她的疾病——这样的住所只适合完全脱离了人类躯壳的不朽灵魂去居住。那位善良的女人就居住在这样的条件下,而且几乎每天都只能做一件事情,即用钢笔把自己所欠的账目一笔一笔加起来,把数字一次次地结转到次页。使她的欠账大大增加的是一种叫作“病人护理”的令人作呕的怪物——后者被雇来看护那位可怜的女士。这些所谓的护理本来根本就不可能继续存在,但是却钻了我们的空子,利用了我们的一种可悲的倾向,即想当然地接受所有的现状,而且还会安然地满足了这样一种想法:因为事情已经积重难返,所以再努力也无济于事。

正因为如此,那位可怜的女士仍然挣扎在一个本来应该对她有利的年代,并且陷入了重重困境。在她的家里,没有人向她表示善良的关怀,没有人去激起她早日康复的希望;相反,她陷入了忧郁、沮丧和绝望。或许,她的悲惨遭遇能够唤醒——看在老天的分儿上也应该唤醒——周围一些人的同情心,促使他们无私地帮助她脱离苦难。然而,即使是这样,一个有尊严的人也会受到精神上的折磨:由于这意味着周围穷人的巨大牺牲,而且受益者又不能确定自己将来是否能回报所受恩惠,因此不可避免地会产生新的沮丧和痛苦。我这里描绘的图画并非无中生有,而是司空见惯的现象。你们可能都知道这种情况的确存在。甚至在今天展示于你们面前的短小的记录里,就可以发现这样的事例:一位贫穷的家庭女教师曾经身患顽疾,幸好这个疗养院治愈了她;一位双目失明的小职员依靠疗养院才无比幸运地重见光明;一些精神病患者也是在这里恢复了健康;一些在报界从事普及教育的先生和学者在患病以后不屑于上别处避难,最后却在疗养院里不失自尊地得到了护理。一位不久于人世的先生每天都要对自己的兄弟夸奖疗养院这样的地方,称赞它给人带来了幸福和安宁,并且在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还请求兄弟在他死后多为疗养院作一些宣传。我确信,我们中间没有一个人在听了这个简短的故事之后会不受感动。我的直觉告诉我,我们中间没有一个人会对这件事无动于衷——我们大家都有兄弟、孩子或亲密的朋友,因此我们中间没有一个人能忘却那位先生临终前的声音;这声音虽然微弱,却在我们的心中引起了阵阵催人泪下的回音。

女士们和先生们,这就是我们呼吁你们予以支持的疗养院。我确信,我刚才所说的那位老人的声音会告诉你们,为什么疗养院应该得到你们的支持——这声音比我的声音要有力得多。疗养院的原则是自力更生,可是它仍然呼吁你们和公众给予援助,这是因为它必须先彻底地站稳脚跟,然后才能自力更生。说它要自立而又向你们求援,这并不自相矛盾,因为这就像任何一对新婚夫妇需要帮助那样:虽然他们准备靠自己的年薪过日子,但是他们在刚开始成家立业时需要有人帮他们一把。女士们和先生们,这个疗养院的领导者们不能许诺向你们提供通常意义上的施舍,这种施舍有时太随意,因此变成了一种奢侈。然而,他们将帮助那些自助自立的人们,因而给你们带来莫大的满足——究竟是否还有更大或更高层次的满足,这将由你们自己作出判断。(喝彩声)你们会满意地看到,当那些意志坚强的男男女女因自然规律而不能自食其力时,疗养院的领导人会帮助他们继续保持独立的精神和昂扬的风采。在今天所有出席会议的人中间,不可能有任何人未曾在困难时期受到过好心人的同情、帮助和关怀。我相信,只要真正了解了这所疗养院,在场者中没有一个人会对它的繁荣漠然置之或掉以轻心。因此,请允许我提议为“这个疗养院的繁荣”而干杯。

会议主席在热烈的掌声中重新就座。在提议“为疗养院的副院长们干杯”以后,他又提议“为在场的女士们干杯”。这一提议在当时有其特殊意义,因为正如一位记者所说,那次会议“跟普通的周年庆祝活动有明显的不同,即女士们也跟绅士们一起进了餐,从而使招待活动增辉不少;这些美丽的女士们还使招待活动更加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