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1961年10月，我和妻子去西西里度假。我依稀意识到，诺曼人曾在中世纪的一段时间里统治这里，不过我知道的东西也仅限于此。我对自己将要发现的历史毫无准备。这里的主教座堂、教堂和宫殿似乎很轻松地就结合了当时的三个主要文明——北欧、拜占庭和撒拉逊——的艺术和建筑中最迷人的部分。这里是地中海绝对的中心，是连接北方和南方、东方和西方、拉丁和条顿、基督徒和穆斯林的桥梁。作为卓越而无可争议的证据，这些建筑可以证明存在过一个宽容和富有启迪的时代，它的辉煌程度不为中世纪欧洲所知。即便在接下来的数个世纪里，欧洲也无法与其媲美。我激动得忘乎所以，急于得到更多知识，所以等到假期结束，我就采取了唯一明智的方式——径直前往伦敦图书馆。

我到图书馆后，又悲伤又诧异，这里只有寥寥几部19世纪学者的作品，而且大部分都是法文或德文的，它们被搁在高高的书架上，读起来也枯燥乏味。对只想找到关于诺曼西西里的概览性作品的普通英国读者而言，可以说是一无所获。我一度怀疑，这是不是说明所有英国机构中最无价、最值得信赖的地方最后竟辜负了我的信任。但是我又非常清楚，没有这种可能性，如果伦敦图书馆没有我需要的书，只可能是因为这样的书根本就不存在。这就是我开始的时候面临的问题，它在5年后仍旧困扰着我：为什么这部尤利乌斯·恺撒到拿破仑的时代之间欧洲历史中最独特、最有趣的史诗，却这么不为人知呢？即便是在法国，关于该主题的参考文献也是空空如也；英格兰差不多在同一时间遭受了相似的——远非令人兴奋的——诺曼征服，后来还为西西里提供了数位大臣和一位王后，但英国也缺少相关文献，这更让人困惑。M. 费迪南·夏朗东（M. Ferdinand Chalandon）的作品是该主题的作品中最好的，他超过600个条目的、里程碑式的参考文献中只提到了一位英文作者——吉本（Gibbon）。英国在60年的动荡时间里产生了大量的学者，领衔者是开辟出一条道路，在森林的黑暗角落插下旗帜的伊夫琳·贾米森（Evelyn Jamison）小姐。但是直到今天，我只知道两部出自非专业作者，讲述了故事中部分细节的英文作品。第一部是E.柯蒂斯（E. Curtis）以一丝不苟但有些重手笔的写法写作于一战前不久的《西西里的罗杰》（Roger of Sicily）。第二部是《最伟大的诺曼征服》（The Greatest Norman Conquest），看书名就知道作者的取向，其作者是J. 范·怀克·奥斯本（J. Van Wyck Osborne）先生，他的想象力侵蚀了思想深厚的学识。这两本书都出版于纽约，但目前均已卖完，而且两书都没有覆盖整个时期。

没办法，如果我想为一般读者提供一部完整的、英文的诺曼西西里历史，就必须自己动手写了。这就是您手里拿到的两卷故事中的第一卷，作者是缺乏自信而又战战兢兢的我。两卷故事的内容始于1016年一个诺曼朝圣团体在加尔加诺山（Monte Gargano）大天使米迦勒神殿（Shrine of the Archangel Michael）中被搭讪的第一天，终于178年后的最后一天，也就是地中海最明亮的王冠被交到最黑暗的那位德意志皇帝手中的那一天。第一卷涵盖最初的114年，一直写到1130年的圣诞节，西西里在这一天最终成为王国，首任国王是罗杰二世。这段岁月像史诗，也充满了努力和征服，这段时间里的统治者是奥特维尔（Hauteville）家族的坦克雷德（Tancred）的儿孙们。开始大部分时间里的统治者是罗贝尔·吉斯卡尔（Robert Guiscard），他属于历史上少数几位有天赋的军事冒险家，白手起家，直到去世也从未被打败。在他之后，诺曼人的性情也发生了改变，北方的坚毅在阳光下软化，尖锐的冲突逐渐消亡，让位于树荫下、天井里泉水的低吟和被撩拨的琴弦发出的颤动。第二卷将讲述诺曼西西里的黄金时代：切法卢（Cefalù）时期，蒙雷阿莱（Monreale）主教座堂和巴勒莫（Palermo）的王宫福音堂（Palatine Chapel）的时期。随后是让人心酸的衰落和崩溃的时期。诺曼西西里的精神在腓特烈二世（Frederick Ⅱ，绰号“世间奇才”［Stupor Mundi］，他是文艺复兴时代之前的200年里的诸王公中最伟大的一位）以及他的儿子曼弗雷德（Manfred）那里又延续了半个多世纪。腓特烈的母亲来自奥特维尔家族，他也由这个家族养育长大，但是他同时属于霍恩施陶芬（Hohenstaufen）家族，也是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他的故事有荣耀，也有伤悲，却不是我们要讲的故事。

我无意标榜本书为原创的学术著作。首先，我不是学者，尽管我接受过8年仍旧乐观地号称古典的教育，最近还艰难地复习了课程，我的拉丁语还是很差，希腊语更差。我虽然一直努力地去查阅原始史料，却还是心怀感激地参考了可兹利用的译作，并且适时地在参考文献中标出它们。我尽管试图尽可能地广泛阅读与本主题相关的书籍以将该故事纳入欧洲的大背景中，但是我没有试图去挖掘新的材料或者推进任何原创性的结论。对田野工作来说也是一样。我认为，我拜访了本书中提及的每个重要的地点（其中很多地方，我是在无法形容的恶劣天气中造访的），但是我在当地图书馆和档案馆的研究很短暂（除了在梵蒂冈），在很大程度上，收获并不丰厚。没有关系，我的想法很简单，我前面说过，就是为普通读者提供一本我希望在我第一次去西西里旅行时便可以拥有的书，以解释诺曼人最初怎样抵达那里，又建立了一个怎样的国家，怎样努力利用一种美丽却奇特的文化去浸染它。现在请停下来休息片刻。我只愿自己的笔调是公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