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锤:耀金之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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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如果在三十千年(3)Custodes:The Parenting

一个婴儿就够你天天忙了。所以如果你还有理智的话,就不要祈求生双胞胎。如果是三胎,那简直要造反了。

——《婴儿》,推测为古泰拉贤哲“马克·吐温”所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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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吉列斯!不要带你兄弟飞!你的翅膀还承不起两个人的重量!”

“莱昂你怎么又不穿衣服?你看鲁斯都……我靠鲁斯别咬我,找吃的去厨房啊啊啊!”

(厨房传来激烈的军备竞赛声)

“康拉德你什么时候上的吊灯?科拉克斯你怎么也在上面?”

“我靠圣吉列斯你别再上——”

(吊灯砸落声)

……

我必须思考这一切是怎么开始的。

我第一次见到这些小东西是在皇宫地下的基因实验室里。可能是在我引来马卡多的灵能搞炸了测试结界的第二天,也有可能是防护屏障完全修复的两个月后。我记不太清。

我记得清楚的是我跟随帝皇进入了实验室。那里的空气洁净无菌,高大的墙壁由白钢与银板组成。我的影子与我一起步向银门。

银门之后便是孕育之所。下降至地面的扶梯两侧各安置着十个金属罐。它们平放着,朝上的一面安装着厚重的玻璃舷窗,可以让人看到里面的景象,也让它们看上去仿佛是对摇篮的简约模仿。夺目的光芒在舷窗中闪烁不已。

罐子底部刻有拉丁数字的序列号,其上是一些后来为人所熟知的符号:戴翼长剑、狼头、闪电、血滴翅膀……

那些培育仓和战用鱼雷差不多大,对于一个种族的复兴大业而言又和种子一样微小。一阵风就能把它们刮走,一次不怀好意的碾压就能使其中孕育的生机破灭。这正是他们最脆弱、最易被命运作弄的时候。这个危险时期还要持续很久。

任重而道远啊。

我感叹着,忍不住踮起脚往舷窗里面张望。

“你可以靠近了看。”帝皇察觉到我的动作,对我说,“你将是这里的常客,不必拘谨。”

于是我走过去,在帝皇的默许下用手甲擦掉强化玻璃上的水汽。

透过灵能强光我试图回忆那里面应该有些什么:皎月、奔狼、沙漠上腾起的黑烟、包裹在火焰和羽毛中的齿轮凤凰……我很快放弃,用一个禁军的头脑想象神话造物还是太困难了。

而且我一个都没猜对——玻璃舷窗里面是一个小小的人类,还没有我巴掌大,像一条小鱼一样漂浮在人造羊水里。

我不由得屏住呼吸。那小家伙正瞪着一双闪亮的海绿色眼眸与我对视。他的编号是十六号。我知道他的名字是荷鲁斯·卢佩卡尔。

我拿手指在玻璃上划动,他的视线便追着我的指尖左右游移。我察觉到其他培育仓里也有类似“注视”或“注意力”的东西往我这里投过来,可能是他们兄弟之间的心灵感应引起的。他们都是活着的,初具人形便已有意识。

有那么一些时候我听见了嬉笑声,好像还有人在轻声说话。鉴于这里只有我和帝皇两个人,这些动静必然是亚空间现象引起的幻听。当我坚定意志,它们也很快消失了。

直到这时我才意识到帝皇在看着我。

“抱歉陛下,我失态了。但他们真的很可爱。”我说,“所以他们就是基因原体了?我该恭贺你当父亲了吗,陛下?”

帝皇微笑不语。他穿着常服而非金色战甲,神色看上去却有一丝哀伤。在他的预言里,他会失去他们,人类也将因此蒙难。而我发誓那不会成真。

培育仓顶部呼吸一般有节律地喷出白雾,释放压力。这令我想到了高山下核电工厂的冷凝雾气。我记得帝国曾在东方战场上缴获了数枚黑暗科技时代的灭绝武器,它们的大小正好能装进培育仓里。我将这个念头拼入蓝图中,并在完善过程中使之变得更加毒辣。

“我必将尽力,陛下。我不会让他们被夺走。我将穷尽一切计策和手段——”我想了想,补充说道,“一切你允许的。”

帝皇轻微地点了点头。“那么,你将在这里多停留一些时间,如果你愿意。我猜测你需要和他们达成某种默契。”

那很像是一个建议而非命令,但我会服从。我不能猜出帝皇的意图。他不擅长解释,但照他说的做总不会有错。这是我追随他多年得出的最重要的结论。

所以我留下来了。那是我第一次独自停留在实验室中。那不是唯一一次。

帝皇离开后,我在实验室地板上盘腿坐下,让自己看上去更像原体育儿室中新添的一个设备而不是他们父亲派来监视他们的间谍。

他们很快就对我失去了兴趣,一个个在各自的羊膜仓里自己晃荡,不再往我这里看了。我不确定这算不算好事。

原体和禁军向来不合,这我是知道的。至于这种紧张关系究竟因为两者就“与帝皇的亲密度”单方面竞争而引起,还是因为帝皇的子嗣曾陷落敌手、作为帝皇的亲卫不得不对其警惕而发生,我只能说都有一些道理。

无论如何,不睦与冲突都还是未来的事情。现在还有转变的机会,我可以把握。

“做点什么好呢……”

我经常捡小孩回来,但原体幼崽和幼年人类几乎可被视为完全不同的两个物种。他们不怕我,也不会因为更可怕的东西依赖我。他们身上有帝皇的力量,并且对自身的王者气息完全不加以收敛。这么想来应该是我在与他们相处时会不由得回忆起灵能巴掌的滋味。

我有点想把赫利俄斯叫来,问问如果是他会怎么处理主公的小孩,但那样绝对会违反我自己设下的保密原则。所以还是得我自己寻思了。

“好的,孩子们,往我这看。”

我从披风下面取出帝皇给我的金冠。桂冠散发出柔和的光辉,一下子就把他们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了。我听见金属罐砰砰响着,好像有拳头在里面敲击。

我没有戴上王冠,以免这些机灵的小东西认为我假冒他们的父亲。

“这是你们父亲留下的凭证。他有些忙碌,托我照看你们。我发誓他会回来的。”

我谨慎地编织语言。我知道他们能听见、能听懂。他们可是基因原体。

“介绍一下,我是他的禁军,叫我阿泰尔就行……我是保护他安全的人,从现在开始我也会保护你们安全。我该说……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我磕磕巴巴地说,感到禁军的颜面和我的语言一样破碎了。要是赫利俄斯或者瓦尔多在这里该多好,他们一定能说出一个更慷慨而且更妥当的开场白。但我必须琢磨这些小神的心思哪怕他们还没出生。伤脑筋。

“我……”

然后我卡住了。然后做什么?他们是原体,是神明的子嗣,但现在这些超人类只是胚胎,就算他们已经能听能动也离不开孕育他们的金属罐。我能做什么?我对育儿没有太多经验。至于胎教,那更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你们想听故事吗?”我最后说。

禁军与帝皇同血共命,却不能和帝皇一样与原体心意相通。我看着灵能光芒依然在培育仓舷窗里稳定地闪闪烁烁,只能猜测他们的回应是:没有异议。

“好吧,那就……”

我深吸一口气,从头脑中调出那些久远的、但从来没有忘记的篇章。童话对这些早熟的头脑而言是不适合的,他们想要知道的东西一定与他们的人生有更紧密的关联。

在我看来,这很合适。

“第一个故事名为《荷鲁斯崛起》。这是一段传奇岁月……”

我又一次听见了亚空间的嗡鸣声。我知道那是假的,基因密室的安保屏障足以隔绝一切外界的窥探,也没有声音能从里面向泄露。从这方面看,它也是一个完美的告解室,能装载全部我不能在天空下说出的秘密。

于是我不予理会。婴孩哭泣一般的噪声也很快消失了。

“荷鲁斯杀死帝皇的时候,我在场……”

……

此后我经常到实验室,布置机关之余给原体念上一两个故事。

这些敏感的小家伙逐渐习惯了一个金色的禁军在他们的培育仓间游荡。他们很少给我反应,只是每当我开始讲述的时候,舷窗里射出的光芒尤其明亮——虽然我猜测他们没有在听,当我靠近某一个培育仓,迎着强光往里看的时候,那渐渐成熟的人影总是背对我,蜷缩成小小一团。

很好睡前故事,使原体安眠。

于是阅读黑图书馆的项目一直持续到他们离开密室的那天。我讲完了《终结与死亡》的最后一个章节,在寂静修女们的掩护下转移了他们。

再见到的时候已经是近两周后了。那时候他们已经脱离了羊膜仓,终于可以被称作真正的婴儿了。我为没能亲眼见证他们的降世而遗憾。

等我兴冲冲地跑去新的育儿室,第一眼就被惊呆了。

不,这不应该!

圣吉列斯,你为什么会有翅膀?费鲁斯,你的手为什么包着铁?

我接着看见了红色的马格努斯、黑的伏尔甘、惨白的科拉克斯和同样惨白的康拉德。我感到一阵眩晕袭击了我,像是有一个雷霆战士用足够打碎主战坦克的一拳砸在了我的胃上。不安与罪恶感翻江倒海。这是我经历的最接近恐惧的时刻,即使在实验室中面对着四神加持的荷鲁斯时我也没有感到这样惶惑。

“这不应该。”这一次我说出了声。

在移走他们的时候我确信这些变化都还没发生。实验室遇袭之后又出了什么事?为什么这些散落到银河各处星球上后才会有的异变还是出现在了他们身上?

我失败了吗?

【你给他们讲了太多未有发生的事情。即使赋予概念之神明已经破碎,祂依然在轮回中烙下印记。祂留下了遗产,阿泰尔·金——正是你让它们从坟墓中复生。我警告过你命运有多么执着于找回它原本的轨迹。】

“所以还是我的错。”我沮丧地说。

【也不完全。你只是不能想象他们的另一种形象。想象力是你被束缚进这个身体里后必然受限的——更专注于实际,而非虚无缥缈之物。只要能达成这一点,代价是可以接受的。】

雷霆战士的鬼影反射在帝皇和禁军的金甲上,就像他站在我们中间。我不知道他想要打击我还是安慰我。自从我被混沌战帅荷鲁斯的攻击打到后他就开始纠缠我,从起初只有模糊的声音,到现在每一个反光的地方都能看见他的身影。

简直阴魂不散。

【应当如此,本该如此……】

“你可少说两句吧……”我在他开始谜语前打断他,因为声音稍大而被瓦尔多大统领发现。

“阿泰尔,你在和谁说话?”

我从康斯坦丁的金甲上移开视线,与他严厉的视线对视片刻,然后看向帝皇。

“一个幽灵在我们中间游荡,陛下。您看见他了吗?”

帝皇嘴角微微扬起,但那是一个无奈的微笑。

+没有神明。也没有鬼魂。+他说,+你是否需要预约一个心理治疗,阿泰尔?我或者马卡多,你可以选择。想要康斯坦丁也可以。+

我看见大统领拨动了一下日神之矛的枪栓。咔哒。

我摇了摇头。

“我想我能克服的,陛下。”

这真的很奇怪,我能在瓦尔多眼里看见了我身后的鬼影,而统领本人则表现得全然不知。为拔除大敌的势力,帝皇决意消灭泰拉上的迷信,否认鬼神的存在,但他没有理由对他的禁军回避什么。

莫非,连帝皇本人都看不见那个幽灵?

在我寻思出一个结论之前他们就都离开了,反光中的幽灵也和他们一起消失。

就这样,我被丢给了二十个披着人皮的小魔鬼。现在没有强化玻璃隔绝我和这些危险的小东西了,变故发生时唯一可能救我的他们的父亲也不在。他们每一个都有能力把我像玉米棒子一样掰得七零八落,即使他们还在摇篮里。

不对,是二十一个。

原体的婴儿床以一个松散的环形围绕在柱形房间里。这只是他们在这一阶段暂时栖息的地方,当皇宫生活区落成,他们将得到更大的活动空间。那个时刻不会太远。

原体的生长速度极快,远远超过凡人幼童水平。皇宫医护人员与帝皇下属的基因研究者认为几天内他们便能脱离襁褓,独自站立、奔跑,纷纷感叹不愧是帝皇的子嗣。而我知道他们本来可以更加惊人——

那可是落地砸穿地核、游过岩浆回到地表的含金量啊!

然而这种强悍的生命力与行动能力,对他们的监护者来说真的称得上是好事吗?

我冒着风险踱过去,极力不把自己想成是毒蛇在接近年幼的赫拉克勒斯。

“好吧,孩子们,我们又见面了。希望你们还认得我……”

该死的开场白。我决定跳过这一步。我被警告不要再泄露更多未然之事,但我也还有整整一万年的故事没有讲述。

“你们想不想——”

远高于一般孩童的尖锐叫声和排山倒海般的灵能风暴同时袭来。能量如同滔天巨浪也似将我卷起,以万钧之力拍到了门口。灵能护盾被激发,我则被能量屏障截住。我早该想到的,为什么育儿室防护系统被设计为可以抵御来自内部的冲击。

伺服系统尖锐地嘶鸣着,我不怀疑如果我没有及时抓住我腰带上的麦穗王冠,我当场就得躺回重症监护室里。

温度骤降,伴随着刺鼻的臭氧的气味。这让我想起来了马卡多摄政。此时我无比希望这位老人能在这里。

我看见十五号——原体还没有名字,帝皇和禁军暂时以编号称呼他们——红色皮肤的马格努斯从他的摇篮里飘浮起来。他皱着脸,与任何一个因不满而大哭以示拒绝的人类幼童没有区别,但他被周身澎湃的灵能托举着,这是字面意思上的婴儿挥舞着战术核弹。我仿佛看到在某个未发生的未来,一个裹挟着汹涌亚空间能量的红皮巨人冲进泰拉地宫,沿途打碎了在建的网道工事……

我的铠甲上结起了冰霜。以太能量反应已如深水压力一般沉重,狠狠压住我的肢体。我竭尽力量,把金冠拿出来放到自己头上。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让你们过早知道……不管怎么说赶快忘记那些糟心事吧!】

谢天谢地,风暴停止了。我的一颗悬起的心随着失重感落回胸腔里。

“阿泰尔你还好吗?”

依然鸣响的警报声中赫利俄斯推门而入。

“……看来是不好。”

我猜他看见二十个从摇篮里探出来看热闹的小脑袋,还有房门边以一个全然颠倒的姿态栽在地上的我。

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

我想,那就是一切的开始。

.

“阿泰尔你还好吗?”

赫利俄斯推门而入,看见了一个被扣在圆滑幼稚风格吊灯下面的阿泰尔·金。禁军的极致洞察力让他很快还原了事发场景:

九号拽着他的某个兄弟飞上了吊灯,但吊灯固定轴在两个小时前受过破坏,无法承受多个幼年原体的重量。阿泰尔试图去接而上面的小孩已经在嬉笑中自己跳了下来,所以最后被砸的只有他一个人。

“……托主上的福,还活着。”

阿泰尔掀掉头上的环形灯架,露出被油彩涂抹的疲惫的面容,象征荣耀的金甲上也布满了涂鸦。

“你不是独自前来的,对吗?”

侧厅传来一阵嘈杂,像是有垒得很高的东西轰然倒地。

“父亲!父亲来了!”

冰灰色的鲁斯——阿泰尔称呼的六号——手脚并用地跑在第一个,仿佛一只蹿出雪地的小狼。十六号荷鲁斯紧追在他脚后,一脸愤懑,却不料又从前者的影子里冒出了科拉克斯和康拉德——黑色的十九号和八号。年幼的雄狮碰倒了积木搭成的堡垒,但两位卓越建筑师已从竞争中脱身。

帝皇的孩子们不约而同地结束了他们的对抗游戏,欢快地从两位禁军脚边奔过,仿佛黎明时的鸟儿对着晨光啾鸣。

帝皇步入房内,伸开臂膀揽住他不住雀跃的儿子们。两名禁军同时低头,向他们日炎般灿烂的主君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