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径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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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风

“不对!你是错的!我们小区的民生老师说过,你这叫“虚无主义”!

按照你说的,那我长这么大,其实我根本就不是“昔昔”,我只是一个被爸爸,被现在活着的所有人雕刻出来的一个玩偶而已!

但你是错的!昔昔肯定自己是“昔昔”,不单单是因为所有人都叫我“昔昔”,更因为“我”自己承认那些把我叫作“昔昔”的人。

昔昔承认他们跟昔昔一样是人,我们用彼此的名字呼唤对方!”

昔昔也不知道自己说得对不对,但她打心底的不愿承认,她手里的“火”和“水”只是一堆被人为灌输进她脑里的概念,虚的概念。

她不认,她所看见的世界,是一个被所有人共同伪造的幻世!她想活着!

她想活在真实里,她想做一个正正当当的人,享受鲜活的生命,而不是作为一个谁的提线木偶。

方诺充分感受到了她那源自心底的恐惧,压下眉头,冷酷地颤了下声带,而后缓慢又着字沉重地说道:

“不要畏惧你所相信的,如果你是昔昔,如果你是一个人,那就用属于“人”的方式去炼灵。去看见“灵”,然后知道自己该怎么“炼”!”

请你永远不要忘记你是谁。

“不要害怕黑暗。

我将为你依次打开一扇扇门,你每一次都有一柱香的时间尽情狂奔,去看见旅途中的一切,去相信你眼前的世界。

一柱香过后,你将被请离。”

方诺两手轻轻捂住我耳朵,我好像知道它将要做什么。带着不舍,我使双手按住它的手,恳求道:“请求你,不要让我感受不到死神的刀锋。”

“你将倾听死神的叹息,昔昔……”

它的手渐渐虚化,然后消失不见。无边的黑暗里,又只剩下了我。

这儿只有昔昔了。

她缓缓伸手,试图触摸周遭的一切,感知自己所在;她小心抬腿,试图踩出一片可供落脚的实地。

她眼前不见一点光。

我所处的天地安静得可怕,不是安静,是寂静,仿佛除我以外的一切生物都被寂灭了。

根本没有方诺所说的狂奔,昔昔怕得很。她怕自己一不小心,行差踏错,然后坠入深渊。

万劫不复!

“有人吗?有人吗!”

实在走了好久,不到尽头,不碰陷阱,昔昔慌得很,不敢再前进,只能硬着头皮,向四周呼喊,却发现自己不能说话了。

入耳人声只有喉咙干涩呛咳的噪响。鼻间什么也嗅不出。

应该就是只能听见了,因为它只为我打开了一扇门,让我去“看见”我眼前的世界。

刚意识到“门”的概念,昔昔就听到“嘶啦啦”的声音从头顶上空传来,一会急,一会慢的。

像我烧火做饭时,一口气一口气地往被火漆黑的灶头里吹,吹一口,“吼”一下地火就烧旺了。

而葬身火中的枯枝败叶也“嘶啦啦”地利落化灰,它们太脆了,禁不起火的折腾。

昔昔命硬得很,一定不会像它们一样的,不管方诺接下来还要怎么玩我,我都不能认输。

不管多么可笑,不管多么不堪,我要活着,我要继续走下去,前进!前进!

我的生命是真的,我知道。

她因为失去触觉,连带着痛觉也消失,所以一路发生了什么,浑然不知。但方诺都能看见,她在一个缸中界里虎头虎脑地往前闯!

草叶有锯齿,无声地将她噬咬;蚁群有强颚,安静地将她啃咬。她血就这么香甜地在偌大的草原弥散开来。

才从树林走出,没走几步她就因为失血,使本就营养不良的身体,更加虚弱,更加沉重,直到她再也迈不动脚步,直到她向外求救,直到她无比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没有能力自救……

可此刻唯一活下去的方法却是自救!

这难道不矛盾吗?

你怎能要求一个无力自救,一个陷入困境的东西自救;你要求它活着,却又看着它一边自杀,一边无能地自救,然后相信它可以自己救自己,相信它能又一次坚强地活下来。

只是相信着虚假的,那该如何为真?

终于,她倒下来了,发出巨大的“咚”一声巨响。蚁群匆忙四散,又回归,迫切地寻找她身上一切可以下嘴的地方。

不被衣裳包裹的皮肉成了禽兽最直接的目标,哪怕你不曾为自己涂抹酱油调料,它们也将你标志为天然的美味,野味!

你似乎理所应当就是这片天地的食物。

“呼~呼~”

风从我耳边吹过,我另一只耳朵听见了,那些被我压折腰杆的草儿的尖叫。

极其细微地,它们一齐喊着号子:“一二一、一二一”!它们一起努力,脚立地,头顶天,企图撑起一片给自己生存的空间。

蚁群中的一只,沿着她的唇峰爬过千重山,走过最崎岖的路,来到她的眼前。

独属于人类的瞳孔下意识地微微放大,是她看不见,不是它看不见。

大脑仍在思考,只是它此刻无法把自己看到一幕幕传达给她,然而它看到了,却只机械地操控她的眼做出反射。

没有恐惧,它无法感受恐惧。

我异常平静,微风在安抚我。我听见草叶在风中唱起熟悉的歌谣——

飞吧,唱吧,活着吧~

雀儿你啊,最棒了!

……

蚁群沿着新的标志,贯穿一条直线,爬上她的脸,然后去往比皮肉要更柔软,更易于咬断搬卸的眼睛。

特别是眼睑未能盖全的三角区,那些皮肤不设防的精要之地,时常受泪腌咸,质美,有风味。

救救我,请求你。

死亡或许已悄然而至,但我除了向风求救,便别无他法。直至最后一刻,她仍没放弃,她尝试了一切的可能,让这具不知是僵硬,还是柔软的身体,让它尽量动起来。

她有这个意识,她在无痛之痛中思考。

救救我,请求您。

方诺切实收到了她的求救,它注视鱼缸里那个趴倒在草原中小人,然后宛如降神般,回应她:

“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

我看见了风。

风吹树叶沙沙作响,风掠草原,天地的脉搏。草浪一拨接着一拨,整齐地律动。

“什么是“风”?”

昔昔安静了好一会,答:“火是风,水是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