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径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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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乘风去,得胜再德胜

我能听到树叶沙沙作响,不单因为有风,还因我曾亲眼看见过风吹落树叶,拨开林雾,卷起新雪的场景。尽管风是看不见也摸不着的,但它真实存在,它与天地间一切生命共存。

因为共存,我们和鸣。

我知道你能听见我的心声。

你肯定又想说我这是耳濡目染,被人为灌输了“风”的概念。确实,不论是“火”,还是“水”,亦或“风”,第一个向我介绍它们的人已经被这个世界给残忍杀害了。

他,或她,还是它?

除了常识,他们几乎什么也没给我留下。

该擅自忘却那些被托付于我的,他们的,属于“人”的回忆吗?我毕竟活在当下。

昔昔的声音在四面灰壁中的圈圈荡漾,心钟回声立体,而方诺手中的半柱香仍在缸顶寸寸燃去。

“你的大脑为你制造困惑,你的心则会使你卑怯,我将封闭它们。你还剩半柱香的时间好好听。”

它说完,我心底最后一丝惊疑不定也消失了,我不再思考风从哪儿吹来,我不再思考出路在哪,我能做的,此刻,只有全心全意地听,去“看见”!

蚁群并没有止步她涣散的瞳孔,而破损的唇皮因着伤口过大,失血过多,苍白无比。

这顿丰盛的大餐,引出了藏在林中的一匹狼。

那狼瘸条后腿,身上带着一道沥血的爪痕,走起路来,十分艰难。

将草拖碾,它来到我跟前,低头嗅嗅我,确认我是否彻底死去,然后开始咀嚼,搅动牙间的食物,将什么吞吃下肚。

好响的一声,它喉咙吞咽,我听着都情不自禁地留下口水。每月总有那么固定的一两天,李老板给她爸发工钱,然后父女俩去吃鸡。

皇市一圈小吃街里被铁条串起来烤的烧鸡,老板每回都帮他们刷上酸甜微辣的蜜汁烧烤酱。

好好吃,好想吃。

好想回家。

方诺边听边看,捂压自己空洞的心膛,微微皱眉:再没什么比濒死经历更好的教学了,唯有将“灵”的概念刻进潜意识,刻入人求生的本能。她才能跳过文字图画,真正明白什么叫“炼灵”。

掸下三两火星,方诺点燃缸中山火,任凭火势由风助长,一路卷草凶猛扑向昔昔。

热浪被风吹远,孤狼抛下身前残缺的尸体,又碾着草离去。

不复吧唧嘴,它脚步“沙沙”地磨人耳朵。

昔昔听见耳洞里三五成群的蚂蚁们加快了脚步,原本朦胧的音响突然炸起高潮。

一段从未听过的频率,在她耳边振动不已。

极度的不舒服,她像被外力强硬地按下了身体的某个开关,原本轻重混响的世界,突然涌入了“音的洪流”,无数精妙的频道一齐向她开放!

火焰不远千里奔腾而来,有时人策马呼啸之音,有弓矢掠破轻空之响。雷声“轰隆”在我耳边炸开!树木被烧死,躯干嘣脆断折!

我所处的世界好像一瞬间天塌地陷……

她最后一滴血赏给了火舌。火焰炙烤皮肉,将坑洼的咬痕愈合。人血红被高温唤醒,“呲啦啦”地,伴着骨髓一块烫泡冒汁。

有钻得深的,几只蚂蚁耐不住这台人体高温传导器工作,堪堪爬出眼眶,就烫得无处落脚,打个滚,顺她颧骨弧度,为她活殉。

肺泡,毛细血管,再细小些的细胞,我们都一起爆裂,将主人最后一口气榨干挤出。

至此,天火葬了我主……

火焰噼啪在她耳边舞祀。

昔昔不仅听见自己的身体在声声抱怨——

“倒霉,跟了个长不大的,没活几天就重开。”

“废柴啦!是这样的。好歹不是累死,知足了。”

“就是,还老天收的尸,面儿倍大。”

惊奇之余,说不上是好玩,还是怕了,她听见,一堆密密麻麻的吵闹声。

“都怪你啦,非要钻它脑子!”

“怪我有用吗,反正都死了。”

“待会投胎,拉你畜牲道再轮一次赎罪啊!”

“老子我活完这次草生就要功德圆满做人去了呀!可真是天不开眼啊!!”

好真呐,就这么一个字一个字的,我都能听清。火,我的肉体,狼,蚁群,草……

昔昔不知自己现在是活,还是死,亦或正死着,但她一身轻快,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觉。

既看不见,又摸不着,我好像成了风。

还是乘了风?

方诺掐好时间,拿捏那香烬,意念召水来,将小缸大火,彻底浇灭。

这会真成水缸了,缸里浅浅积一摊水。水方退去,原先被火焰烧焦的枯骨仍洞开黑眶,赤裸地躺倒天地间,不由半分评判。

极尽生之尊荣。

“香已尽。你可知何为风,昔昔?”

方诺的话音响在我心头,我似乎已成天地,海纳百川;方诺的话音响在我身旁,我似乎与它同在,从未分开。

我究竟是谁?

如果我是昔昔,那我为何能听见这天地生灵。

如果我不是昔昔,那方诺为何直直寻我而来。

我究竟是谁?

也不困惑,也不愤怒,她从未有过的平和。

“风就是风,除此以外,再没什么了。”

“何为火?”

“亦是如此。”

“你是谁?”

“我……不知道,但我应该是昔昔吧。你看,我不是正在回答你的问题吗?”

至此,功成。

方诺舒心道:“我想,你该看见我真正的模样了,我的朋友。”

我记得它说过,作为敌人,它要剥夺我的光明;而今它又要做我友人……

只见那焦骨被水缠绵,生肌又长肉。

我看,它说:“这是水。”

骨肉相连,筋血通,我都不用听就“看见”十二支队伍叽叽喳喳地沿着心头四肢躯干,排头并进!

有军如此,康良自性,当知,人生之一战,无言失败,只一得胜,又德胜,再的胜。

总归是要赢的,因为还活着嘛。

“火,风……光。”

它才念出那“光”字,我就被一股神秘力量猛地拽下。又是一次漫长坠落,不过我已经不怕了。

我知道,我已乘风!

眼前,稀罕地有了些许亮光。

我都不敢将眼皮打开,天,竟真的会亮!

许久未见光明,也不知是否还为光中真人。

心怀忐忑,她小心翼翼地睁开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