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偶遇

2013年，江回市的地铁还未竣工。

从江回理工大学到市区距离并不算近。大学的校门前，许平很奢侈地拦停了一辆出租车。

在这个时候，滴滴才刚成立一年。后来与其合并的Uber甚至还未进入国内。

而这些黄绿配色、打表计费的出租车也还没完全淡出城市的视线。

剃着寸头，人到中年的司机师傅或许是隐约察觉到了时代浪潮的危机感，询问目的地的语气亲切得令许平有些受宠若惊。

随着车辆发动，车窗外的景象越来越快地向后倒退，许平就这么看着窗外，一时思绪万千。

此时的江回市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四处都是正在施工建设的工地，起吊机和满载建筑用料的大货车在这座城市里忙碌，令人不由得对它建成后的景象产生美好的遐想。

许平当然见过它建成后的模样，的确是华丽大方、整洁明亮、繁华热闹。

如果没有某些楼栋外墙上那些“无良开发商，还我血汗钱”之类的红色条幅的话，就更好看了。

范诗婷坐在他的身旁，两人十指相扣，可心中所想却迥然不同。

此时的范诗婷颇有些不自在。

出身偏远小镇的她从小到大坐出租车的次数屈指可数。即便是寒暑假回老家，也都是拎着行李箱挤公交。

但她从来不愿意占男友的便宜。

每次出门逛街，大多是只逛不买。甚至连两人出去吃饭，她每次也都记得回请。

许平也曾笑她太过见外。但范诗婷坚持认为，感情需要双方的共同付出。

即便在这个年代，“双向奔赴”这个词还未开始流行。

但现在，许平突然有了一大笔钱。

对于范诗婷来说，这并不完全是一件好事。

这可能意味着，一旦许平送出贵重的礼物，自己无法拿出对等的回报；可能意味着，两人先前微妙的平衡会被破坏。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若是对方的礼物太过贵重，自己就拒绝掉吧……她看向身旁面露得意的男友，暗自下定了决心。

出租车在城市的水泥路上飞驰，司机师傅似乎是透过后视镜瞧见了范诗婷身上的校服，于是不出所料地多绕了两公里路程。

好在下午的路面上也不算拥堵，尽管此时还没开始实施限号。

看着车窗外的建筑逐渐高耸，商铺音响的声音逐渐嘈杂，许平知道，市区到了。

一三年的江回市还没有那么多的规范。商家们开着大功率的音响，外放古早劲歌和提前录好的吆喝声，以此招徕顾客。

许平刚下车，耳膜就受到了这噪音污染的强烈冲击，眉头瞬间皱成了川字。而一旁的范诗婷却习以为常地，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异样。

或许曾经的自己也早已习惯了这噪音吧？

他完全不记得过去自己对噪音有什么印象了。

许平手有些不自然地挽着女友肩头，开始四处张望起来。

此时的街道上还没有各大平台的共享电瓶车的影子，只有刷市民卡开锁的老式共享自行车林立在路旁专门建设的自行车棚里。

几辆男士摩托停在街头，摩的师傅戴着头盔坐在车上聊着闲天，目光却四处游走，寻找潜在的乘客。比起那些聚在车站前争抢着等着载客的同行，他们的生活要悠闲得多。

目光掠过街道两旁鳞次梓比的商铺，许平只觉得无比陌生。

也是，大学时的自己只是个乡下来的穷小子，四年间去市区玩的次数屈指可数。

但此时来市区玩的大学生并不少。情侣或是室友的组合三三两两地穿梭在人群中，有些与范诗婷一样，身上还穿着学校的校服。

他挽着女友的肩，漫步在街道两侧老式的水泥地砖上，汇入人流之中。

这个年代的“逛街”，大多是真的在街道上闲逛；而不是从某广场的一楼逛到二楼，二楼逛到三楼，然后在四楼吃饭，去五楼看电影。

许平依稀记得，范诗婷其实是喜欢逛服装店的。不过尽管她会在试衣间磨蹭很久，却总是只逛不买。身上穿着的，始终还是江回市理工大学那套宽松的灰色校服。

同时另一些回忆也被勾起，他想起自己坐在店内等候时时间过得漫长；想起两人每次空手离开时，老板娘那冰冷的目光。

这一次，给她买套新衣服吧。

阳光透过路旁法桐的间隙，星星点点地洒在路面上。偶尔一个戴黄头盔的建筑工人大叔路过，将一口浓痰啐到地上。对于这个自己参与建设的城市，他并没有多少归属感。

似乎为了区别于工人，人们更多地称呼他们为农民工，抑或是外来务工人员。

许平一边漫步，一边努力回忆着市区里服装店的位置。挽着女友的手，不知不觉已经放了下来。

他不太习惯这种亲密的距离。不知从哪一天起，两人的感情就过了逛街需要牵手的阶段，更不用说勾肩搭背。

在分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更习惯坠在范诗婷身后，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以免指尖的香烟熏到对方。

穿过了几条街巷，他们终于来到市区一家连锁的轻奢服装店门前。

与街边的小商铺不同，它就这么静静地坐落在街口。玻璃橱窗擦得铮亮，里面的服装全都摆得整整齐齐。门口也并没有一个大功率的音响制造噪音污染。

“进去逛逛？”

许平话一出口，就觉得莫名地别扭。交往这么长的时间，他主动提出让女友逛服装店还从未有过。

范诗婷努力让自己的目光从玻璃橱窗里的漂亮衣服上收回。她看向许平，坚定地摇了摇头：

“太贵了。”

“就看看，又不买。”许平露出一个促狭的笑容。毕业这么多年来，他难得有心情逗弄女友。

其实这种连锁的轻奢服装店并不算贵。对于不会讨价还价的他们来说，这里比起那些看人下菜碟的小商户们或许要更加划算。

至少这里明码标价。

然而，刚哄着女友走进店里，许平一眼就看见一个眼熟的胖子从二楼的手扶电梯上下来，手还挽着一个女孩的腰肢。

本就肥胖的身躯和窈窕的女孩，以及女孩怀里抱着的挑选好的衣物在手扶电梯上挤成一排，塞得满满当当。

胖子自然是他的室友——赵元吉，可身旁的女孩却已经不是上回在别墅里见过的那位。

“呦，诗婷，你们也在啊？”

赵元吉同样看见了他们。

从电梯上下来后，他挽着女友腰肢的手抽了出来，脸上带了些笑容来到许平和范诗婷面前。

看得出来，今天他心情很不错。

许平与之相反，看见对方时眉头就皱了起来。

他想起这家伙向范诗婷告密的事。

诚然，他的确没生病。但作为室友，这种背刺还是令人不快。

再加上穿越前因借钱被嘲讽的事，他对赵元吉已经不剩半点好感。

看着女友笑着向对方打招呼，许平只觉得心里憋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