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想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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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线上开发,张诚选是有一份正经工作的。只不过他很少坐班,卡也不打。跟老板的关系时而像父子,一整天也不说话。时而像仇人,碰见也会吹胡子瞪眼,为了摸不着边际的程序设计拍桌子。大多数时候,老板是巴结着他的,赔本的丑话说在前头,咖啡小点心,笑脸迎人,从来没有亏待过。
2024年除夕当天是一个工作日,茶水间的唉声叹气能穿墙一般时常将老板吸引过来。他手插口袋,本想顺着门缝看看张诚选在这个日子上班的状态,却发现人早就没了踪影。
王副局长一早电话短信频道打扰,让他心理格外逆反,干脆班儿也不上,带了些东西,来到了吴爸爸家里。
这个年对于陪着女儿饱受折磨的吴爸爸和吴妈妈来说,跟全世界任何人的新年都不一样。
如果说他们此时此刻应该是轻松的,可以安然入睡和看看周围花花草草,等待一场雪的心理,任凭是谁也不能相信。
面对二十四小时需要看护的至亲,压根没有负担一说。心疼和担心就已经自顾不暇,再劳累也希望时间久一些。三十年前的女儿被毒后,他们的世界二十四小时都只有孩子,不曾走过离开。因此,吴嵌离开后的这个年对他们来说仍旧是精神上的落差之痛。
张诚选原本想着晚上会有人放跑过来陪他们过年,干脆半天自己先过来一趟。意外的是,敲开门的时候,竟然看见不大的客厅里几乎塞满了“叛逆”的成年人,连詹鱼虾那小不点点的家伙也来了。
“又一个。”
“我就知道”
他们说。
“啊,我以为你们都不敢翘班。”
大家都笑起来。
吴爸爸笑呵呵地说,:“起来的迟了些,本来便签纸都写好了要跑掉的,没有来得及。”
“想去哪儿都行,但是必须得有人陪。我们也是为自己,你看,不放假也能过除夕了吧。”
又是一阵笑声。
不断有人赶过来,人太多,只能分出一批晚上来或者下次来。大家在一起包茴香馅儿饺子,还下了汤圆。
饭前,吴爸爸没有回避吴嵌,会想起她活着的时候吃饺子的情景,像在说一个远嫁的孩子,还相信着有朝一日能以他想不到的方式再见上一面。詹鱼虾翻看吴嵌的相册,时不时会问什么地方拍的,在哪儿玩的,老两口总能清清楚楚记得。
饭后,大家谈起被外媒曝光的毕圣楠,虽然不清楚这次的曝光意味着什么,能否有结果,但对于他们来说,得知毕圣楠的现状又好像抓住了耗子一般痛快。
张诚选提到了电影改编授权一事,吴爸爸考虑后同意,另外对张诚选在做的事情也有了些期待,郑重的向张诚选说,:“此前,我们也接受了,也放下了。但既然现在有办法将当年的事情尽可能的还原,我们只希望弄清楚一件事,她没有夜不归宿,也没有扰乱任何人的正常休息。这个声音是网上支持毕圣楠的人认为最合适的理由,但是吴嵌不会说话,她活着的时候也不会说话,说不清楚了。并不是追求完美受害人一说,但是我希望有事实能证明她是个规规矩矩的好孩子。”
安慰的话显得非常无力,张诚选说,:“不用证明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我们要做的不止是证明她的人品,还要证明恶人的罪恶。”
有人留意他们的谈话。问,:“她能配合吗,我怎么想着她不敢吧。”
“敢不敢不知道,但是我觉得她有其它目的。”
“她这次肯定比上次凶恶,大家得小心点儿。”
“在国内他们不敢名刀名枪,另外,毕灼回来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国外发生了比国内更让她害怕的事。”
“财产是不是。”
“不止。”张诚选说,看了一眼手机,王副局的电话已经是第三通,便只能起身准备走。
吴爸爸将一份准备好许久的授权书在门口递给了并未开口的张诚选,差不多第一次,非常自责地说,:“百无一用是书生。我们这一代人都接受一种观念,家事不外扬。但是很多时候,一个人坐那儿就想,拼了吧,杵她一刀子,剜她心肝肺;以牙还牙。想痛快了,叹口气,又算了。”他摇摇头,:“上次提到的授权书我还是不想拿,即便是现在也是一样;只是这次我的手做主,拿走吧。”
“恶人没心,无关受害人强或弱。坚持做这件事也不能说是在复仇,只是助力法网恢恢。”
吴爸爸没有说话,拍拍他的肩膀。
无力而清澈的眼神,没有说出口的话,让张诚选格外着急起来。他想拿到好成绩,尽快地给吴爸爸交代。
詹鱼虾追出来,认真地说,:“我要接受皮肤实验。”
张诚选没有理,打开了车门自顾自离开。
詹鱼虾打开手机,打通一个电话,说,:“我想报名,我认识张诚选,他让我来的。”
2
时钟指向下午两点半,距离下班不到三个小时。王副局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面对外放手机,翘着二郎腿的两个男人,一点不觉得尴尬,一句话也不说,没有沏茶。
张诚选进来后,他像陌生人,手上拿着窃听探测仪,从上到下扫了一遍。手机收走,喊一个文员暂时收走。
“干嘛?”
“坐下说。”
“我偏要不坐,干嘛。”
张诚选进门便察觉到了不同以往的气氛,看见带近视眼镜穿西装的人,更不喜欢,非常不耐烦。转身要走,王副局长不同意。
“是我们找你。”魁魁壮壮,眼袋很大的男人气势很强,说着走过来,想握手没有被回应,便掏出明信片,:“开门见山吧,我们的老板是毕鲲。”
一听是毕家的混蛋老二,张诚选便有点慌,那是一个仿佛雷管一样的胖墩子。他这辈子非做出杀人越货的事不可,只是不知道目标会是谁。他不接明信片,也不开口。
“由于您单位不接受陌生人进入,且没有找到您的联系方式,只能找到这。”
张诚选并不想听,左脚换右脚,长叹一口气,听不见重点直接想走。
“程序所有权的问题,您有意向的价格我们可以商讨。”
“谁跟你说我要卖?”
“只有这个办法才是目前最简单和行之有效的,不管是对你,对我们。你也知道,很多事基本上只有一个单一选项。毕老板说,他能在一个星期内找到你的软肋,所以你考虑一下合作。”
“搞得挺恶心。怎么了,我还非卖不可呗?”
“毕竟即便是在犯罪率很小的地方也并不是绝对安全。一对百,或者百对千,都是两败俱伤的结果。”
“先解决其它疑难杂症,很多冷案都需要解决,他们有比较着急的问题。”王副局看到张诚选后槽牙鼓起来的骨头说。
张诚选说,:“不呢?”
眼袋很重的男人冷笑,:“只能说很麻烦,但结果一样。”
“给多少你口气这么?”
“五个亿。”
“5亿?”张诚选瞪大了眼,伸手要了一张明信片。如果真的能拿到五个亿,通过DNA修复死者生前的意识实验他将全部启用真人。稍作考虑,他说:“太少,等我跟老板说一声。”
“三天时间。”
“明天。”张诚选说。
简单利索点谈话过,两个男人离开,王副局长倒了一杯茶水,看了看下班的时间。
外面已经开始传来稀稀拉拉的鞭炮声,隔壁传来了春晚前的节目,走廊里人来人往的皮鞋声,谈笑声让一切显得并不特别。但是,他却被堵到了一个跟平常生活完全不一样的角落里。
张诚选生气地点着,说,:“你挺黑王犇,你敢让人明目张胆威胁我。”
王副局说,:“5个亿那是钱吗?是你和我的天罗地网。谁没有小辫子?”
“我没有!”
“你父母在国外,并不比在国内安全。”
“我打你个小舅子!”张诚选将茶杯摔了,砰的一声,瓷片四溅,滴溜当啷响作一团。
王副局长吓了一跳,往门外瞅了一眼。:“卖了行了。毕鲲,他是干啥的?能拿钱办事儿,说明他到极限了。”
“把手机还给我。”张诚远站起来,顶着纷乱的脑袋往外走去。
天就要黑下来,城市禁放多年的烟花即将此起彼伏,一整个绚烂的除夕之夜,辞旧迎新的时刻,他却感觉不到与众不同的新。
面对敢豁出一切打打杀杀的人,他觉得自己还是太弱。像掉进水中之后不相信水能托起他的重量一样,感受不到后盾力。
3
超新科技的实验室里,女实验员段颖身穿白色大褂,拿着化验结果笑说,:“皮肤状态非常好,符合实验条件。但是这个会留疤痕,反反复复,实验,总在一处心理上也会存在阴影,期间还可能存在无法预测的危险,你一定要想好。”
詹鱼虾深吸一口气,说,“你看你把我都吓到了,能找到别的办法吗。”
“这是张诚选的项目,如果有任何办法,他应该也不会花大价钱做实验。”
“那还有什么说的,来吧。”
“知情书需要监护人签字。”
“他们不在国内,我成年,不需要监护人同意。”
段颖侥幸地点头,同意。
詹鱼虾提起笔,签下来自己的名字。像做了一个正后悔又不得不做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