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泽寄生(全二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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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落下残疾的蜜蜂精

接下来足足七日,樊池他们三人都在斩杀鲛妖,搜索和安置幸存者,指挥人们在穿城而过的河道中筑起栅坝,阻止鲛妖进出。短短数日,组织起来有规划地抗击鲛妖的青壮年已有百人之多。

九蘅本不会功夫,全凭着一股愈杀愈勇的狠劲撑着,几天下来刀法见长,竟成了战斗主力,体力也超乎常人,觉得累了,歇息一阵就能缓过来。她初时未觉得,直到战斗了两天两夜,心中才冒出疑惑:自己不过是个不出闺阁的少女,体力和耐力怎么有用之不竭的感觉?莫非自己天生神力,只是以前从未察觉?

在这个过程中,有一事让九蘅甚是不爽。她自我感觉本事越来越大,时不时为了追击鲛妖,跑得离樊池远了,必会被他揪回来,斥责一顿,甚至要敲打她脑袋一下,警告她不许远离他。

尤其是在遇到陌生人的时候,他一双眼睛几乎把人盯出血来,生怕人家把他家灵宠抢走似的。谁若敢接近她,必会被他一把推开,完全不顾及礼数,搞得九蘅净跟着给人家赔不是。

就算是休整时间,他也把她看得死死的。在来之前她提出的如厕问题也遇到了,然而就算是她如厕,他也会等在不远处,时间长了,还会丢个石头过来,试探她是否还在。

九蘅倍感无奈,只得耐下心劝他:“您不用盯这么紧,既然答应了做您的……灵宠,我就不会跑。”

他冷笑一声:“即使你不会跑,也怕别人来抢走。”

“……”她心里说这人是脑子有病吧?!

这一天凌晨,九蘅与樊池一起把最后一户人家搜了一遍,未发现幸存者或鲛妖。走出门口,九蘅用一件从屋子里拿出来的破衣服,将自己长刀上沾染的黏稠血迹慢慢揩净,转脸看了一眼樊池,他手中的那把泛着蓝光的宽剑上,尽管刚刚斩了数只鲛妖,却并没有沾上一丝血渍。樊池握剑的手腕翻转了一下,宽剑就如蜡烛熄灭消失的火焰一般,倏忽不见。

九蘅眨了眨眼。这几日里,樊池出剑、收剑的过程她已看了无数遍,可是一直没有看清他到底是从哪里把剑拔出来,又是收到哪里去的,也没看到他身上有剑鞘啊!

现在总算有了点空闲,她决心要弄个明白,于是将刀往自己腰上的刀鞘一收,走近樊池,伸手在他腰间摸了几摸。

二人连日来并肩作战,形影不离,已然习惯了肢体接触,自小生活在高门大户、闺阁之中的方大小姐,也越来越看淡了男女之别,像兄弟般自然。

樊池也没觉得自己被调戏了,只迷惑地低头看着她:“摸我干吗?”

“我看看你的剑藏到哪里去了。”一边说,一边又不死心地探摸了几把,触手之处均是结实的腰腹,并没有那把锋利无比的宽剑。

他啪地打开她的手,道:“你找不到的,这把剑是我年幼时不小心从我的意念中修炼出来的,所以叫作‘无意’,我以仙术收进腕脉里去了。”

“不小心?”九蘅无语了,收回“狼爪”。

二人并肩坐在门前台阶上歇息。九蘅算了算,才发觉自己连续几天没合眼,还没累垮掉,她简直佩服自己。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这么厉害呢?转头想跟樊池夸自己几句,却见他闭着眼,歪歪向这边倾过来。

她赶忙将自己的肩膀凑过去,恰恰好让他倚住。他仿佛是一瞬间睡着了,睡得也不甚舒适,鼻息紊乱,眉心微蹙。这几天来他总是这样,战斗起来所向披靡,却很容易疲累,时不时就会累得睡着。明明看着很不舒服的样子,又看不出究竟哪里有伤病。她有些懊悔这几天太忙乱,都没有好好问问他到底怎么了。

樊池大概睡了有两炷香的工夫,也许是心中挂念形势,睡不安稳,忽然就醒来了。抬头茫然地看看九蘅,坐直身子,恍了一会儿神,抬手理自己有些乱的头发。

九蘅说:“我帮你。”他便顺从地将手放下,转过身对着她。

九蘅发现他睡后初醒时特别温顺,这阵起床蒙一旦过去,变得清醒了,就会变得尤其不好对付。

她帮他解下脑后松松挂着快要掉下来的骨珠红绦,无意中发现红绦末端缀着的四颗骨珠上雕着些细小花纹,弯弯曲曲,像文字又像符咒,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樊池偏头看了一下,说:“是獬豸之齿磨成的珠子,上面刻的是仙符,有辟邪之效。当然我戴它不是为了辟邪。我是神仙,不需要辟邪,就是看它好看。”

这几句话里信息量甚大,九蘅只觉得一头头被吹起的牛滚滚而过,不知如何接话,顿了一下才找到个好话题切入:“獬豸是什么?”

“獬豸是一种神兽,通体黝黑,额上生有一角,懂人言,知人性,能辨是非曲直,能识善恶忠奸,勇猛异常。”

“听起来是头好兽啊,你为什么要杀它?”

“我哪里杀它了?”

“不杀它如何拔了人家的牙?”

“哦,这只獬豸是我家养的,牙是它小时候换牙时褪下的奶牙。”樊池自然地说道。

九蘅觉得他吹牛吹出了新花样,吹出了新境界,以她的捧场能力,已撑不下去了。遂闭了嘴,默默地玩那骨珠。

樊池警觉地回头看她:“你想干吗?”

“我听你说得稀奇,想解一颗下来戴着,能辟邪呢。”辟邪不辟邪的不知,这珠子洁白光滑,的确是好看!

樊池想了想,点头道:“日后路途艰险,你戴着护护身也好。”然后从她手中拿过丝绦,分了一根出来,解下两颗骨珠穿起,亲手帮她系到颈间。

这距离有些过于近了,她的脸几乎埋进他的胸口去,慌得她赶紧说:“我自己来。”

樊池不耐烦地道:“别动!”

显然他的起床蒙已经过去,变得不好惹了。她决定忍耐一下算了。

系好了,他打量了一下,满意地说:“挺好看的。所以说还是要戴点饰物。”

九蘅刚要道谢,又听他补了一句:“我家的神兽也全都佩戴了饰物。”

于是她将那一声谢活生生吞了回去。这是把她当“牲畜”打扮吗?正暗自腹诽不已,樊池又将只余了两颗珠子的红绦递过来:“你还没帮我理好头发呢。”

她接过红绦咬在齿间,跪坐在他身后,用手指梳理他的头发,发现他的头发尤其洁净清爽。因为大多数水道、池塘甚至水井都被鱼妇占据,干净的水尤其稀缺,再加上连日来只顾杀鲛妖,哪有时间梳洗沐浴。九蘅感觉自己已经从头到脚脏得像块抹布了,而樊池的头发这么干净,难道是偷偷洗头了?

她疑心地用手指在他头顶发中多摸了几下,突然扑棱一下,他的头顶左侧竖起了什么东西,细细长长,还在颤抖不已!九蘅小小惊叫了一声,樊池却反应格外激烈,忽地朝前扑去,躲得离她远远的,脸色绯红,目含水光,满面怨怒,盯着她结结巴巴道:“你……你……你干吗摸我头顶?!”

此时天色尚未大亮,九蘅看不清他头上冒出了个什么东西,只说:“我不是替你梳头吗?你头上出来个什么东西?”

“你别碰!”他警惕地大声道。

“我离得还远着呢!”她现在离他有一丈远好吗?他害怕什么呢?她越发好奇了,向前挪了一下,“我不碰,我就看看。”

樊池红着脸,头顶左侧发中那条细丝般的东西卷起,伸开,卷起,伸开……仿佛在努力想把自己收回去,又收不起来。

九蘅惊呼:“你头上长了个什么东西?你是不是有病?”

樊池恼羞成怒,豁出去把脑袋往她眼前一凑:“你才有病!这是触角,触角!我从小就长着的!”

九蘅难以置信地凑近看了看,见那根细细长长的丝状物有半尺长,是半透明的金色,末端还有一个小小的结节,这根东西在伸展摆动,或许因为樊池在生气,还抖啊抖的。

这个东西还真的像放大的虫类触角啊。她呼地退出老远,警惕地盯着他:“你是虫子精?!”

“你才虫子精!跟你说了我是神仙!神仙!”他恼怒得单触角竖得笔直。

九蘅花了很大力气,才接受樊池不是凡人的事实。

樊池说,他来自远在天空之外、云层之上的上界,那里生活着神族,也就是凡间的人所说的神仙。神族一直佑护着凡间,他樊池是神族派往凡间负责守护雷夏国的。

九蘅听到这里插了一句嘴:“你是说,你是土地公公。”

樊池怒道:“叫我神君大人!”

“……”

九蘅知道他不是人了,内心却仍觉得他是个精怪,之所以硬把自己说成神仙,大概是出于虚荣心,她也不好直接揭穿,只问:“神族的人头上都长触角吗?”

“也不是这样,上界万物皆可修成仙身,我并非仙一代,而是仙九代,我祖上修成仙身之后,后代出世时就是人形,只是会保留原身的一点特征。比如说,有的家族以鱼身修成仙,身上会有鳞片,有的以羊身修成仙,头上会有角。”

九蘅说:“那我知道你祖先的真身是什么了。”

“什么?”

“你长触角,又爱吃甜,你祖先应该是只小蜜蜂!”

“……”

九蘅眼睛一亮,接着道:“对了,我知道你那把剑是怎么回事了!”

樊池茫然道:“你又知道什么了?”

“你是蜜蜂精,所以那把剑必是蜜蜂屁股上的毒刺所化,那剑收起来时,必是插进……插进……”她不好意思地指向他的臀部。

樊池暴跳而起:“你才是蜜蜂精!我的剑才不是插进……你给我住口!我祖先的原身比蜜蜂要美得多!”

九蘅沉浸在自己的推测中:“而且你还是只单触角的蜜蜂。否则的话,你怎么会只有一只触角呢?”

樊池的脸恼火到发红:“我原是有两只触角的,之所以只剩了一只,还不是拜你们这些凡人所赐!”

九蘅奇道:“我们凡人?怎么又赖上我了?”

樊池“哼”了一声,横她一眼:“说起来,当年不由分说拔掉我一根触角就跑的那个疯子也是个女的,简直莫名其妙!害我落下这个残疾!”

九蘅的思路被带偏:“少了个触角也算残疾?”

樊池恼怒得几乎要掉泪:“当然!触角对我多重要你知道吗?!”

他突然住了口,凝神感受了一下掠过鼻翼的风。

九蘅问:“怎么了?”

“有没有嗅到风里的腥气突然重了许多?”

九蘅也皱着鼻子嗅了嗅,闻不到什么异样的气味。

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樊池的单触角嗖地卷起,藏入发中。

唐东从拐角处奔跑出来,对他二人喊道:“总算找到你们了!快来!城外有大批鲛妖沿河而上,冲破栅坝,正在集中攻击听月寺!大家快顶不住了!”

二人对视一眼,忙向听月寺的方向赶去。

听月寺位于瑜州城西侧的一座小山上,是城中地势最高的地方,所以命名为“听月”,寺里的那座塔有七层,人登塔顶,就像能抚摸到月亮一般,因此命名为“拂月塔”。听月寺远离河道,地上土质干燥,鲛妖又一向没有思考能力,很少主动过去挑事。

而当二人奔近听月寺时,看到一幅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悬在拂月塔上方的圆月透着一圈蓝色光晕,洒落的月色森寒如霜,将人的脸映得青白。月色中,大批鲛妖像潮水一般涌向听月寺。它们不顾鱼尾在地上磨得嗞嗞作响、鳞片脱落,全瞳黑眼透着涣散与狂乱,正疯狂向前爬行。

这一次鲛妖们的前进和攻击,不似往日那般随意无章,而是齐头并进,就像是商量好了“鱼海战术”一般,所到之处,不论人畜草木,均撕成碎片。

那一百多名壮年男子以及寺中的十几名僧人,在山门前筑起一道火墙。但鲛妖来势异常凶猛,它们一向畏火,此时却不管不顾地冲向前去,很快火墙就被冲塌,许多鲛妖被烧死,但也压灭了火焰,后来的鲛妖就从同伴的尸体上攀行过去。

男人们或手执长刀,或拿着火把,守住山门苦苦斩杀抵抗,然而此次鲛妖来势汹汹,时不时就有人被拖进鲛妖的潮水中,随后消失不见。

九蘅大惊之中问樊池:“你不是说鲛妖没有思想吗?怎么会知道像军队一样攻击?”

樊池神色凝重:“它们是受到了召唤。”

“谁的召唤?”

樊池眼中一厉,低声道:“鱼祖在此。”

听到这话,九蘅脸上浮现出凶狠的神色:“它在哪里?”

樊池:“我会把它找出来。这里危险,你到拂月塔上去。”

“我不!”九蘅的心中涌起烈火般的仇恨,坚定地咬牙道,“我要看看这个畜生长什么样子。”

樊池点了一下头:“也好,那跟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