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贞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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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勿使其为东方朔!

在裴矩这个岁数,随心所欲,是可以基本做到的了。

不逾矩这三个字对他而言,也基本只剩下不掺和皇权这个档次了。

没什么忌讳的他,此刻出言也十分自然。

商慎闻言,自然是十分开心,恭敬一领,“您老这边请。”

这一次裴矩的到来,商慎没有再让府上之人装傻充愣,而一番接待,也让这位眼光毒辣至极的老人,看明白继而想明白了许多事情。

如此,便更衬托得同样历经三朝的封德彝,那些举动是多么短视愚蠢与不合时宜。

不过在裴矩看来,虽然这些侍女、护卫倒也算得上是举止得当,利落有序,但对于一个府邸而言,终究还是缺了不少。

迎宾的管家、待客的亲属或者幕僚、歌舞娱乐的婢女,以及可以观赏的收藏、景致等等,都需要这个少年爵爷慢慢去积累。

好在裴矩是享受过世间最顶级的享受,也经历过世间极难熬的煎熬,风浪过后,云淡风轻,对一些外物并不怎么在意。

老人的时间是珍贵的,但又是非常值得浪费的。

才将自己十五岁那一年的记忆翻了一大半,商慎就已经将菜肴端上了桌。

只看了一眼桌上的菜肴,裴矩就笑了笑,“有心了。”

全是些看起来就很好入口的菜,最适合他这样牙齿疏落的老人食用和克化。

他先夹了一筷子蒋侍郎豆腐,慢慢品味着,然后笑着道:“老夫年纪大了,平素就喜欢吃豆腐这种东西,但做到你这个滋味的不多。名不虚传,名不虚传啊!”

商慎欠了欠身,“只小道尔,不值一提。”

裴矩摇头,“民以食为天,便是天子也逃不过这口腹之欲,你过谦了。”

说完,他又看着那盘中颤颤巍巍肥瘦相间的肉块,“这便是那东坡肉吧?”

商慎笑着点头,裴矩又问道:“为何叫这个名字呢?”

因为我臭不要脸的剽窃......

当然这只是他心底的回答,“因为当时想出这道菜的时候,晚辈正在一个山坡的东面晒太阳,做出来之后觉得十分不错,便叫了这个名字。”

“冥冥之中有天数,这个名字不错。猪肉腥臊,你能把猪肉做好可不容易。”

说着裴矩便夹了一块放进嘴里,眼神渐渐亮起,待慢慢品味,细细咽下之后,才震惊地看着商慎,“为何竟吃不到半点腥臊之味?”

商慎笑着道:“原本怎么做都是有一些的,细品之下都能尝得出来,只不过之前大家没怎么吃过这个口味,未曾挑刺,但晚辈也在思考如何改进。当日晚辈搬来此间,便叫人骟了几只小猪仔,今早才杀了一头,正好得用。”

“这猪肉不腥臊,竟是因为这个?”

裴矩一脸开心,虽然已经到了这个年纪,但能够获知新的知识,也是一件让他十足开心的事情。

没有一颗朝闻道夕死可矣的好奇心,他是很难以这样的精神头活到这个岁数的。

“嗯,只不过还是太小了些,养肥一点,做这个肉,吃起来的口感会好些。”

“已经足够了。”

裴矩又尝了尝商慎做的另外一道菜,在喝了一碗汤之后,缓缓放下了筷子。

离去的时候,裴矩并没有直接坐上马车,而是散步消食,在商慎的搀扶下,慢慢走向了庄子口。

“今日这一餐,辛苦你了。”

“大人此言折煞晚辈了。晚辈的确对大人颇为佩服,事关西域之言,也都发自肺腑,就拿这饮食来说,咱们受了西域多少影响,有多少瓜果香料都是从西域引入的,晚辈觉得,这就是文治层面的开疆拓土。”

“哈哈哈哈!老夫想不到,有一日能得到这样的评价。商慎啊,今日老夫这一趟,没白走!”

“欢迎大人随时前来,若是不便,遣人招呼一声,晚辈当上门拜访。”

裴矩笑看着他,“老夫记得,你就因为封德彝叫你去他府上做菜而与之交恶,如今却这般大度了?”

“晚辈从未与右仆射交恶,只是对他的欺压做些应对罢了。至于做菜之事,小民给权贵做菜,和晚辈孝敬长辈,自是不一样的。”

“怪不得李勣一顿饭就看中了你,程咬金他们也喜欢你,跟你这样的年轻人待在一起,忍不住就让人想起自己十多岁的日子啊!朝阳初升,蓬勃恣意。好孩子,好好做事,大胆做事,别浪费这段一去不复返的日子。”

裴矩送了一句话之后,坐上了马车,缓缓离开。

商慎站在庄子口,望见那马车摇摇晃晃地离开,就像瞧见了一个时代的余晖。

开皇、大业,都在历史的车轮下,零落成泥碾作尘。

......

裴矩的马车,没有回府,而是直接入了皇宫。

“老臣,拜见陛下。”

“免礼,赐座!”

“今日一行,有劳爱卿了。”

“陛下折煞老臣了。忠君之事,乃为臣本分。更何况,今日之行,老臣可谓是心满意足。”

“哦?”李二挑眉,“看来爱卿对商慎颇为满意?”

裴矩笑着道:“这小子能挠中臣的痒痒,臣自然对他多了几分好感。”

知道自己和商慎的对话或许会一字不落地传进李二的耳中,裴矩压根没想过遮掩什么,“但从那些话中,老臣能看到万年县男的博学,看到他见识的高远,陛下,老臣有一句话,想求陛下。”

“说!”

“请陛下,勿使其为东方朔!”

李二的眼中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诧异,眼前的老人,经历之丰富,可谓世间罕有。

而这也意味着,他见过太多的天下豪杰,没想到竟然能对商慎给出这么高的评价。

他缓缓点头,“爱卿此言,朕自当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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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时间,转瞬即逝。

当晨曦的光还在赶来长安的路上,这城中权贵官员们府邸就已经开始了忙碌。

陛下的亲耕礼,是陛下的忙碌和劳累。

但单从肉体上的辛苦而言,从古至今,哪有上位者劳累而下面人悠闲的事情。

劳累一定是随着级别的下降而逐渐放大的。

这便是权力和劳累的反比关系。

在前往长安的马车上,困意十足却颠得睡不着的商慎,十分烦躁地这般总结着。

没办法,亲耕礼的主角是皇帝,和朝中勋爵公卿。

商慎身为县男,自然也逃不过。

造孽啊!

好在按照制度,现在的他,没有资格亲自上场亲耕。

对很多意图更上一层楼的人而言,这是失落和羡慕,但对于他,则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困意滔天,满心怨念的商慎在赶往长安,满心激动的刘世龙也登上了自家的马车。

他的黑眼圈就跟在平康坊中泡了十日经历了无数日一般厚重而显眼,但他的脸上,带着异样的亢奋。

因为,在他的英明领导下,工部召集起来的能工巧匠果然折腾出了好的东西。

他们在商家庄子外被罚站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朝堂,沦为笑柄。

他憋着一口气,就是为了这一刻!

今日,就是让那小子声名扫地的一日!

封德彝同样坐上了马车,微闭着眼,感受着马车和路面的接触。

他听说了裴矩三日前去商家庄子的事情,同样作为历仕两代老臣,他觉得裴矩也就那样,墙头草而已,官不过尚书,爵不过县公,想来去那小子那儿,也是想去当个说客,在陛下和自己跟前卖个好罢了。

不过估摸着以那小子的性格,肯定没同意,否则他早上门邀功来了。

也好,给自己省下了不少麻烦,不然今日这事儿,还不好收场。

刘世龙那边的成果他也看了,今日定要给那小子一个教训。

所有丢失的颜面,都要在今日找回来!

在怨念、期待、漠然、紧张,无数种情绪交织下,贞观朝的第一次皇帝亲耕礼,终于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