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车站

记忆中火车站的光要纷乱的多，花花绿绿的屏幕报着火车出现与离开的时间，但除此之外设施的颜色显得单调。男人挽着女人的手，兴奋地走过站前广场上的白色地砖。灰蒙蒙的天空下，早起的城市哈着淡淡的雾气已从前几天的雨中醒来，它的秋色又重了几分。

“我们不能在像年轻时候那样走南闯北了。”

“为什么？”男人微笑着问。

“我们都四十多岁了，该学着变老了。”

“人真正的变老从他不在做………”

“嘘嘘。”女人掐了他一把，提醒他这是在公共场所。

两人走入硕大敞开的门，推开墨绿色的保温帷帐，推过一人一卡一通的滚动闸后，那块庞大的红绿色屏幕便从记忆移到了眼前。毫不协调的两种颜色一并混入排排座椅的金属光泽，在女人看来和上一次来——二十年前——一样令人不适，而且一点也不卫生，所以她从来不坐车站的椅子。

“坐吧。”男人看了眼手机说。“我们的车还有十分钟。”

“恶心。”女人看向一旁说。

“什么？”

“我是说那边的一对情侣。伤风败俗，毫无前途！”

男人望去，看到一对大学生模样的人正在忘情地接吻，他们躲在厕所旁的偏僻角落，自以为没人看见。

“别这么说亲爱的，谁还没年轻过，你以前有过之而无不及呀。”男人哈哈小笑“而且别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就是重回年轻。”

男人站起来，轻轻地抱住女人。“所以亲爱的，把自己当年轻人吧。”

“想都别想。”女人平静的推开他“我们是实打实活了四五十年的人，装什么年轻。”

之后两人一坐一站，在等车的十分钟里陷入了沉默的尴尬。男人惊异于车站的日新月异，不时的就各种新物件发表见解与疑问，女人眼瞅着他东张西望，自言自语，深刻地产生了带孩子般的无力感。

可女人从未带过孩子，二十年前，在结束了长达半月的新婚蜜月后，她便一直期待着自己的肚子能有动静，可过了好久都无事发生，她首先想到是丈夫出了问题。那个男人在床上不仅气势上像一头雄狮，懂得的技巧更是令人瞠目结舌。女人有理由怀疑对方风流成性，婚前经历了漫长的风花雪月，从而失去了应有的能力。尽管他一再解释，声称自己只有一个任期很短的女朋友也无济于事。

“让医生做判断吧。”然后她自以为残忍地带着丈夫去了医院。

出院之后，男人笑的合不拢嘴，女人则一言不发。那时她二十多岁，刚刚步入婚姻与社会的后尘，对生活中的意想不到总是缺乏全面认识。她沉默不是因为想到了日后亲生父母在内的大多亲友的冷语白眼，也不是因为想到了婚后立马查出疾病会有骗婚的嫌疑，更没有想到自己能否禁住无儿无女的一生孤寂。后来的女人觉得那时自己好笑，因为她仅仅为自己唠叨了丈夫一路而愧疚，为今晚不用带避孕套而暗喜。

男人那时刚开始接手父亲手中的公司，加之高大俊美，正是婚姻市场中的抢手货。无数人出于更式各样的心理在背后询问他是否有更换妻子的意愿，男人当面否决的同时，不忘在晚上笑着向妻子玩笑式地转述，可惜女人从未没能理会他说这些话的本意，反而由此走向了了无尽内耗的起点，当然，男人对此一无所知。

不久后的一个晚上，在又一次听了男人的口述后，女人再也忍受不住痛苦，她一把推开正欲行房的丈夫，一边打骂，一边将其赶入沦为闲房的育婴室，她哭了整夜，任凭后悔的男人在外面苦口婆心地解释。她在不那么寂静的的夜里看到了许多有的没的痛苦。

第二天，女人红着眼睛问他有没有离婚的打算，男人说没有。

“骗你的鬼去吧！”她崩溃地笑着说。

男人一如既往地平静，他掏出手机，向女人展示了自己为爱情做过的最大胆的智慧。

那是一段视频，是男人从十岁开始，每隔两年脸怼着屏幕录制的演讲视频。屏幕上从少年到青年再到男人，无一不是笑着念出一模一样的演讲稿，稿子还有个标题，叫《给未来妻子的一封信》，其中有段内容讲的是自己不想要孩子，因此未来的妻子也应当不想要孩子才对。

原话：“否则她就不能做我的妻子。”

男孩，男青年，用越来越严肃的语气说着这句话，把女人唬的一愣一愣。

“我不想要孩子，真的。”眼前的男人又信誓旦旦地说“之前不告诉你是怕你的判断受我影响。”

“真没想到你作为你家这一代最后一个男人却不想着传宗接代。”她顿了顿，显然是相信了丈夫的话“但你的父母一定会骂我这个心有余而力不足的人的，虽然你的心理更招骂。”

“一定不会的，他们不会骂咱俩的。”

女人开始后悔整夜对丈夫恶意揣测，男人低着头看着她躲闪的眼睛，报复似的有意闭嘴，女人则发现自己想说什么都不合适，于是两人那天便这么僵住了。

“昨晚……”女人总算想出了些道歉的话，正要说出口，却被男人毫不留情的往卧室拽。

“来！补上……”

几个小时后，屋里重新归于寂静时，传来了一声幽幽的话：

“亲爱的，你差点杀了死我们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