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钢琴
我低头看了眼手表，已经是晚上六点二十了，晚自习已经开始了。我从302教室的椅子上坐起来，看向此时灯火通明的教学楼。
书城学长在被业欣老师指责后便收拾东西回家了，夏昱也准时跑去吃饭了。
在像一个小型会议室那么大的教室里，只剩下了我一个人，苦练着歌曲最后的那段solo。
今天的值班老师是乐澜老师，只要不在晚自习消失太久，应该问题不大。
“哎呀，有点重啊。”夏昱说着，推开后门走了进来，把一个塑料盒递给了我。
“哟，还有我的一份呐。”我打开盒子，里面传出炒饭的香气。
“那当然。”夏昱说着坐回到钢琴旁边。
“现在练的怎么样了？可以把第一段副歌弹完了吗？”
“差不多可以了。”
“那我们要不要试一下？”
“可以，来吧。”
我清了清嗓子，随着旋律和夏昱的和旋，我开始唱到：“我哀叹所有逝去的生命，在没有离开的季节，当人们因重逢而喜悦，我只注意到，崩溃的羁绊，还有——盲目哭泣的谁。虽然我没有感受到生命的重量，但我依然存在于这里；即便活着本身只是短暂的，但我依然活着，竭尽全力......”
“完美啊。”夏昱暂停音乐后说。
“今天先练到这里吧。”我把吉他小心地放在墙边，走向窗边，有什么东西深深地吸引了我。
“我们的伴奏简直是原曲级别的。”夏昱又称赞道。
“可是你有没有觉得，我唱歌的语气似乎有些无力？“
“无力感本身也是一种唱歌的方法嘛。”
“你说的对。”我其实并没有认可夏昱的说法。
“对了秋衡。”这时，他提出了一个我意料之外的人，“你妹妹最近怎么样了？”
“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了？”我感到十分诧异，不仅是因为夏昱说出这句话的时机，更重要的是，在我印象里，我没有和夏昱说起过秋遥。
“什么叫……怎么样了？”我的头突然间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我伸手按住太阳穴。
“在那件事情过后啊，虽然也过去挺久了——秋衡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夏昱察觉到我的不对劲，连忙坐起来走向我。
“我没事。”我扶着窗边的墙壁，却并未因此移开对外界的目光。
那不过是几颗再普通不过的星星，在看起来令人孤独的天空中不断地闪烁着，他们散发出的亮光还没有飞机上信号灯的闪光强烈。
“你先去收拾东西吧。”我向身旁的夏昱摆摆手。
夏昱有些不放心，但还是照我说的做了。
不知不觉中，我的眼眶竟变得有些湿润，目光所及的一切似乎都变得模糊起来。
我背过身去，一滴泪水从眼眶中划落，我连忙伸手把它擦干。
真奇怪啊……
面对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悲伤，我感到更多的惊讶。
我已经多久没有掉过眼泪了？我不记得了。
这时，我隐约听到身后的夏昱自言自语着什么。
他看到我掉眼泪了？不可能吧。
想到这里，我狠狠抹了一下眼睛：“对了，夏昱，你刚才说的‘那件事’是指什么？”
“啊？没什么。”
我捕捉到了夏昱的欲言又止。
不知道为什么，夏昱的反应让我回想起了国庆假期，我和秋遥经过那个有着很高围栏的桥时，秋遥对我的态度。可这一次，我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夏昱，我心中的疑虑在最近这两个月以来已经太多了。
“快点说，别和我开玩笑啦！”我用力地敲了下窗户，整面墙好像都为之一震。
夏昱因为我的反应而有些惊讶：“我说了没事就是没事，还有什么别的可能性吗？”
“那......”我的脸有些紧绷，虽然十分不确定，但我还是凭借着直觉提出了我的疑问，“你又是怎么知道我有妹妹的？我印象里我根本就没有和你提起过她吧。”
“这——”
看到夏昱的样子，我在内心暗自冷笑了一声，可随即，一股更大的负罪感又迫使我开口：“夏昱，其实......”
“——是春煦告诉我的，你和他说了有关你妹妹的事情......对吧？”
“啊？”夏昱说的没错，我承认。
“然后，我也在巍少那边有所耳闻，在高一有一个成绩很好但是有心理问题的女孩子，她和你名字很像，所以我猜那个应该就是你妹妹。”
“这样啊......”我仔细想了想，虽然这解释有点牵强，但对于夏昱来说并不奇怪，我觉得他确实有可能总结出这些事情来。
夏昱并没有理会，他只是背对着我，我听见他有些小声地在说：“原来是这样啊。”
我没有理由再去找夏昱的麻烦了，我再次看向窗外，那漆黑一片的天空中，我能看到的东西少之又少，除了刚才就看见的那几颗星星。
“下面那一片是参宿。”夏昱走到我身边，向我指了指，“右下角那里，我猜是木星和毕宿五，上面三颗是火星北河二和北河三。”
“左边是天狼星和南河三，是吗？”我强忍着头痛回复着夏昱的话。
“没错，秋衡你好厉害呀。”
“哪有啊，天空中最亮的那个可不就是天狼星嘛，我懂得还没有你一半多。”
“那也很厉害啦。”
“额，夏昱，你怎么了？”我冷不防地提问道。
“我怎么了？”
“你今天好像不太一样了，今天的你连说话的风格都和我印象中的不太一样了。”见夏昱没反应，我有些无力地笑了笑，“可能是我的错觉吧。”
“刚刚真是对不起啦。”
“啊，什么？”
“你肯定忘不了，我知道你不仅很看重自己的考试成绩，也很关注和周围大家的关系。不论是成绩上还是和大家在一起的时候。你是个很好的人，夏昱。”
“哦，秋衡，怎么突然说这些。”
“很多人觉得你没办法理解，但我现在倒觉得你只是把时间花在了你认为更重要的事情上。我最近发现了这一点，你其实一直很在乎别人。平时表现出的大大咧咧的样子其实并不见得是真实的你。”我看向自己的手心，刚才砸向窗户的整只左臂都在颤抖，“很抱歉，但我想知道你这样做的理由是什么，我最近遇到了些困难，一个人怎么都解决不了，我需要你帮我，所以请你告诉我。”
“你的意思是，为什么要包装出一个虚假的自己？”
“呃，差不多。”
“为了融入集体，或者说，让大家更好地接纳我吧。”
“真实的你其实很好。”
“好不代表不会被人讨厌。”
“嗯......我大概明白了。”
我感到很羞愧，这种感觉最难以用语言描述，却实实在在地捶打着内心。我像是偷窃糖果被当场抓获的小孩，但店主却微笑着让我拿着糖果离开，就是诸如此类的感觉。我总觉得亏欠着别人什么，虽然我并没有偷过东西，却又有着这样的感觉，这又是为什么呢？不论是对夏昱、秋遥......
“对不起......”我再次说。
“为什么要对不起呢？我们不是常常讲这些关于感情的，有些深沉的事吗？我们很多时候是一样的。”
我沉默了，虽然不是因为无话可说。
夏昱打了个哈欠，思考了一会后说：“秋衡，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忘了些什么？”
我心里一惊——夏昱怎么会知道？
我刚想开口，却隐约听见传来的鼾声。
“唉。”我轻叹。
在最后我还是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有搞清楚。
除了一件事，夏昱肯定有事情瞒着我，可既然他不肯告诉我，我就算知道他有事瞒着我又有什么用呢？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呢。
“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呢。”这句话在脑海里不断地回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