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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京营
武英殿内,烛火摇曳,暖黄的光晕在殿内弥漫,映照着朱由检那略显凝重的面庞。他微微前倾,目光注视着下方的刘文耀和刘文炳,轻声问道:“这几日在京营如何?”
京营,那可是拱卫京师的关键所在,却也是暗流涌动、各方势力盘根错节的复杂之地。其中阉党一系的勋贵、武将众多,即便有英国公张维贤从中周旋,也仅仅维持着一种微妙而脆弱的平衡。
刘文耀神情略显疲惫,吐出一口浊气道:“臣,无能。京营实在是太过复杂,很多事情臣还未查清,还请陛下责罚。”他微微低头,脸上满是愧疚之色,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
朱由检眉头微微皱起,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思索,却并未立刻言语。京营的乱象,他早有心理准备,这是多年积弊所致,想要一朝肃清,谈何容易。“少说些客套话,朕要的是京营具体的情况。”他的声音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哦哦。”刘文耀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整理思绪,将近日在京营的见闻详细汇报道:“臣大前日前往京营,按照陛下的旨意去视察。京营额定士卒应有十一万人,共七十二卫。可根据臣这几日的观察,实际人数恐怕连十分之一都不到,剩下的士卒,大多也都是老弱病残。”
朱由检静静地听着,面色平静,对于这样的结果,他虽感无奈,却也没有过多的意外。毕竟,明末的军队腐朽,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刘文耀顿了顿,继续说道:“若是仅仅如此,倒也罢了。属下到军中不过四日,手底下的士卒和军官,竟有三日都不在军营之中。他们大多去帮权贵干私活,赚取人头钱。属下询问时,他们也只是敷衍了事,根本没把我这个都督同知放在眼里,甚至还拿着干私活得来的赏钱行贿,让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别去管制,还说这不过是军中旧制。”
一旁的巩永固,本就年少气盛,听到这般情况,再也坐不住了。他“噌”地一下站起身来,脸上满是愤怒之色,大声说道:“京营,本应是拱卫京师、保家卫国的军事重地,如今却沦为勋贵们肆意敛财、疯狂逐利的污秽之地!这群蛀虫实在是该杀!还请陛下下旨,彻查此事!”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双手紧握成拳,眼中燃烧着怒火。
刘文耀同样年轻气盛,此刻也是腮帮鼓鼓的,义愤填膺。他虽然身为勋贵,但心中却满是对国家的责任感,对这些乱象深感不齿。
朱由检手指轻轻敲击着御座,发出有节奏的声响,脑海中飞速思量着。他深知明末京营糜烂的状况,占役、虚冒、空饷、克扣军饷等问题早已成为常态。在如今自己身无寸兵的情况下,贸然对京营下手,无疑是自寻死路。若是逼得京城勋贵与魏忠贤联手,那后果将不堪设想,他恐怕连等待的机会都没有了。
“坐下,先听他们说完。”朱由检沉声道,声音中带着安抚的意味。
巩永固压制着心中的怒气,悻悻地坐下,鼻息依旧粗重,显然还在为刚才听到的事情而生气。他意识到自己作为驸马都尉,参与这样的军事、政治商讨本就有些不合规矩,初次听闻这些乱象,反应确实有些过激了。
“诺。”他低声应道,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刘文耀拘束感减轻了不少,没有了太多顾虑,继续说道:“若是这些也就罢了。按照太祖祖制,每名军户至少应有五十亩土地,可如今大多军户名下根本就没有田产。他们每日出营奔波,只为了赚取那微薄的钱粮,根本没有任何操练的时间。长此以往,京营之中怎么可能还有战斗力?”
一直未曾发言的刘文炳,此时忍不住补充道:“卫所土地被侵占,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就连我等家中,也有不少土地是抢占了卫所军田。”
此话一出,殿内瞬间陷入了沉默。四人相互对望,眼中满是无奈,只能发出惨然的苦笑。他们心里明白,若是想要重振京营,第一刀恐怕就要从自己身上割起。
朱由检也一时没有头绪,在没有处理掉魏忠贤之前,他实在不敢轻举妄动。“说说,我交代你们接触的三人吧。”他打破了沉默,将话题引向了另一个方向。
刘文炳心领神会,知道皇帝没有深究卫所土地之事的意思,便赶忙接话道:“孙应元与周遇吉,二人还算是不错。我们假借英国公之手,将他们从其余军中借调而来。若是钱粮充足,假以时日,必定能为陛下训练出两支劲旅。”
朱由检微微点头,心中却有些疑惑。自己明明交代他们接触三人,怎么只提到了两人?“黄得功此人怎样?”他追问道。
黄得功,外号黄闯子,十二岁时便为了赔母亲的酒钱,提刀奔赴辽东战场,砍下两颗鞑子首级换得赏钱。其勇猛与跋扈,早已声名远扬。
刘文耀见兄长没有言说,便插嘴道:“此人甚是嚣张,根本就不把我们兄弟二人放在眼里。他手底下的辽东老卒也都是如此,处处轻待我们,认为我们不过是凭借与陛下的亲戚关系才当上都督同知的。兄长几次忍让,那黄得功却越发得寸进尺,公然逃操,还带着手底下的士卒去给其他勋贵卖力。”
朱由检眼眉一横,他早知道黄得功是个骄傲自负的主,却没想到如此傲气十足。“那朕问你,按照你的想法,你想怎么做?”他看着刘文耀,目光中带着探寻。
刘文炳见状,连忙拽住弟弟的衣袖,抢先答道:“陛下,文耀孩子心性,很多事情凭着情绪做决定,当不得真。况且那黄得功确实是有本事之人,他手底下的老卒各个能以一当十。”
刘文耀不服气地撇嘴道:“兄长,你说咱俩筹钱给那黄得功充当军饷,他还是如此对待我们,为何就不能罚他?”话一出口,他便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扑通”一声下跪道:“陛下,此事是臣一人所为,与我兄长无关。”
刘文炳也吓得冷汗直出,连忙跟着下跪,为弟弟求情道:“陛下,此事是臣有错在先。”他们心里清楚,自古勋贵私给士卒发饷乃是大罪,如今这事还被捅到天子面前,其严重性不言而喻,他们可不想重蹈沈石三的覆辙。
朱由检却没有丝毫恼怒之色,他挥手打断道:“朕知道你们是好心,没有责怪的意思。只不过这黄得功的确是桀骜不驯些,明日你二人将此人带来,让朕调教一番,不知可好?”他心里明白,黄得功心中傲气,只忠于大明,却未必忠于自己。若是这次不能收复此人,恐怕日后也难以让他为自己所用。
至于刘家兄弟,朱由检根本就没有追查的打算。这二人在后世的地位不低,且从未留下骂名,足以证明他们心性纯良。
刘文炳见御座上的皇帝没有追究的意思,顿时松了一口气,说道:“谢陛下。”
朱由检叮嘱道:“我知晓,恃才傲物之人难以相处,也着实为难你们了。不过大明基业,正需要这些人。所以你等当以国为先,莫要仅凭自己的性子做事。”
刘文耀意识到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连忙回答道:“吾皇圣明,臣自当如此。”
巩永固与刘文炳二人也齐齐下跪道:“臣等自当如此。”
重新坐回座椅的刘文炳,心中对朱由检的心胸有了更深的认识,顾虑也少了许多。“陛下,臣有一事不知当说不当说。”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出来,毕竟此事憋在心里许久,若是今日不告诉朱由检,恐怕日后会酿成大祸。
朱由检见他在御前还如此谨慎,知道事情恐怕不小,便先为他洗脱责任:“说吧,权当是戏言。”
刘文炳斟酌良久,下定决心,缓缓说道:“臣发觉京营提督恭顺侯吴惟英倒卖军中兵器,私通建奴。”此言一出,殿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仿佛空气都凝固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