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大野摩柯（十三）

唐菖蒲只觉得进店才不多时，外边似有冷了几分，呼出的气都清晰可见了。

四个黑塔一样的汉子，抬着一顶雕花的胡床站在店门口。

他们似不怕冷，与白家三人一样袒露胸膛，长的比白家三人更高大，胸肌似乎也更结实，坚强的像是黑色的花岗岩。

他们不光长的比白家三雄黑，简直比唐菖蒲见过的任何人都黑，露出的皮肤全是煤炭一样的颜色。

唐菖蒲觉得他们很像有名的昆仑奴。

所谓昆仑奴、菩萨蛮、高丽姬是当今富贵人家必有的奴婢。

昆仑奴就是黑肤的奴隶，菩萨蛮是南方女蛮国的舞女、高丽姬则是东边高丽、新罗来的女仆。

一个人若自称富贵，家里却没有这三样，就不能算作真的有钱。

此三者虽都是奴婢，但都身价不菲。

一个健壮的奴隶价值通常是两贯，而一个昆仑奴则价值二十贯，足与一匹驽马价值相当。

有人说，昆仑奴来自西域的昆仑山下。

也有人说，昆仑奴的昆仑是匈奴语黑的意思，翻译过来就是黑奴。

唐菖蒲不知道他们谁说的对，但很确定这些昆仑奴不是中原人士。

他亲眼见过这些人，他们皮肤如黑炭一样，只有牙齿是白色的，要是晚上闭着嘴走路，不用夜行衣也同隐身一般不易被察觉，不只是皮肤黑，大多还精通水性，似来自多水的国度。

抬轿子的四人虽黑，却绝不是昆仑奴。

他们的面相是典型的江南样貌，若不是太黑，看起来就是高个子的江南人。

胡床上的是两女一男共三个人。

两个女人很白，比马奶子酒还白。

她们的皮肤也很细腻，就像是水滑的缎子。

最引人注意的是她们的眼睛。

两对眼睛都是罕见的深蓝色，深邃如无边无尽的大海。

唐菖蒲在巴蜀、京城等多地都见过这种女人，知道这些蓝眼睛女人通常都是胡商与歌姬的私生女。

胡商大多很有钱，却没有什么地位，娶不到正经人家的女人。

中原人虽然爱和胡人生意，却从心底里把他们当作蛮夷，把与这些人联姻看作是家门不幸。

胡商在中原住久了，需要结婚生子，就只能找歌姬舞姬这些贱籍女人。

而胡商一旦要回国，多半又会抛弃这些女人，因为在他们的国家里，一个男人的老婆当过舞女，也和在中原赵贱籍女人一样不光彩。

有些人会把孩子带走，更多的是把孩子留下。

不全是因为他们心狠，而是丝绸之路上太危险，遍地都是虎豹豺狼强盗军阀，每走一次这条路，都是九死一生。

一支商队穿过丝绸之路，从遥远的西方来到中原，通常要损失三四成人手。

所以，胡商大多选择把孩子留给女人们。

这些孩子不论男女，因身处贱籍，无法从事正经职业，多半会跟着母亲操持母家的旧业。

京城就有不少以有胡族血统男子为揽客招牌的相公胡同，还有不少捧这些私生子为头牌的烟花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