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南风偃雪1
清晨，天尚未明透，灰白色的薄雾如轻纱般笼罩在加隆托堡的残垣断壁之上。西风自海面席卷而来，拍打在悬崖边的石壁，携带着潮湿的腥味与沙漠的干燥，一同卷向高处。
莱亚和雷恩等人站在城墙上。众人的目光越过堡垒断裂的城垛，投向下方辽阔的平原。
晨雾之下，一支庞大的军队如潮水般缓缓流动。两千多人的军阵，从堡垒脚下延绵开去，如黑色的巨蟒伏于大地。旌旗在风中猎猎翻卷，密密麻麻的旗面遮蔽了晨光，颜色各异，却都沾染着铁与血的味道。
队列分明，士兵如黑色的浪涛，在大地上缓慢而沉重地推进。铁甲的寒光在灰雾中微微闪烁，士兵的步伐整齐划一，每一次落地都仿佛敲打在雷恩心头。
沉重的战鼓声从远处传来，低沉、缓慢，节奏如山雨欲来，久久不散。每一声鼓响，地面便随之一颤，仿佛整片土地都在回应这支即将点燃战火的军势。
队列最前，是长矛兵与盾兵组成的前锋方阵，盾牌高举，犹如一道铁壁缓缓碾压前方。
紧随其后的是弓弩兵与轻步兵，两翼骑兵纵列，马蹄扬尘，战马鼻息喷吐白雾，骑士甲胄上水珠滴落，在阳光中反射出细碎的光。
简易冲车与攻梯被拆卸放在马车上，车轮碾压泥沙，咯吱作响，宛如沉重的喘息。战车之上，用以撞击城门的圆木包裹兽皮，尚未干透的皮革在风中微微颤抖，仿佛感受到将要破城的狂怒。
远处，士兵们的传递命令的声音隐约传来，无声的意志汇聚于铁流之中，没有多余的话语，没有雄壮的战歌，只有脚步声、鼓声与铁器碰撞的余韵。空气中弥漫着沉重的肃杀之意。
雷恩眯起眼，顺着队列望向远方，那军阵如巨龙卧于原野，尾端仍未出加隆托堡，头部已然逼近平原尽头，直指帝国的要塞——俄耳堤西亚。
沙丘滚动，尘烟翻腾，旌旗之下，战争的阴影悄然铺展。城下的鼓声更甚，仿佛战神的心跳，与铁靴踏地的节奏合鸣。
雇佣兵众人也纷纷翻身上马，东方初升的阳光刺破雾霭，洒在他们的盔甲上，照出道道银芒。他们加入了行军的队伍中，向着西帝国的心脏，缓缓压去。
在大军抵达之后，加入了已经开始围城准备的另一只军团。两军汇合，旌旗蔽日，战鼓震天，六千人马浩浩荡荡，黑压压铺满平原。
莱亚带着众人骑马登上前线的一座小丘，站在高处俯视这座他曾听闻无数次的帝国重镇——俄耳堤西亚。
城池座落于一片被河流环绕的半岛之上，三面环水，仅有北面一道狭窄的陆路通向城门，地势险要，号称“帝国之盾”。城墙高耸，石砖斑驳却坚不可摧，数十座箭楼与塔楼林立于城垛之上，城门外是宽阔的护城河与石桥，栅栏森严。城西靠海，船坞与内港隐约可见，帝国的补给船仍停泊在港口，仿佛随时准备将这座城固若金汤的坚韧延续下去。
城门正对面矗立着三座高塔，其中央便是俄耳堤西亚最古老的皇城塔楼，金顶在夕阳中泛出微光，仿佛宣示着帝国的傲慢与荣耀。塔楼下方，是议会厅与黄金市场，传闻帝国最富饶的商人曾在这里为战事输送财富与兵甲。而今日，城内的街道空无一人，商市冷清，只有守军在墙垛后巡逻。
“这城，不容易攻。”赞亚在一旁低声道，眉头紧锁。
雷恩没有回应。他知道，这不仅是座城，它代表着帝国昔日的荣光与如今残存的意志。攻下它，便等于将西帝国西边的根脉斩断。
山下的飘扬着无数的战旗，阿塞莱六千大军压境，城下战鼓咚咚如雷。
而城上，双头鹰的旗帜依旧在风中狂舞，傲慢地俯视着城下即将汹涌而至的怒潮。
夜幕降临，营地如海。万点篝火在沙丘间燃烧，将天空映照得微红，仿佛远方的城墙已被战火点燃。
战鼓沉沉，未曾停歇，号角偶尔划破夜空，惊起林间群鸦，沙丘的阴影仿佛在蠕动，掩盖着呼吸与杀意。
营地中央，一座高大的主帐在夜风中微微摇晃，黄色的的旗帜垂落其上，红色的家徽随风晃动，像即将张开的利爪。
帐内光影交错，烛火摇曳，映照着地图上厚重的山河与城池轮廓。阿塞莱军团的指挥奥赞坐在家族的旗帜下看着众人。
他年约五旬，肤色黝黑，双目锐利，披着阿塞莱军袍，腰间佩刀，神色中透着几分老练与审慎。
“敌援最快半月内可至。”奥赞沉声开口，指尖在俄耳堤西亚北侧和西侧的路线上一划，“西帝国不可能坐视此城陷落，探子报告他们已经在拉革塔和贾尔马里斯集结。倘若我军久攻未克，必会陷入两面受敌的危险。”
十几名阿塞莱高级军官围绕战图而立，面色各异，莱亚和少数贵族骑士也站在一旁。
“如今我军六千，敌军不过五百人，兵力优势明显。”一名中年将领开口，语气平稳，“若再等待攻城塔和攻城锤，无异自缚手脚。简易冲车与攻梯已备，应即刻破城。”
另一位年轻军官低声附和：“时间不站在我们这边，迟疑只会让局势恶化。”
一位老年领主不置可否，目光深沉，片刻后才缓缓开口：“城防坚固，箭楼密集，若不等待重型攻城器械，士兵伤亡恐难估量。帝国的弩炮与火油并非空谈。”
年轻军官说到：“等待重型攻城器具修建，最少要十天。西帝国援军，最快十五日到达。大人愿以十日之筹，博五日之战？”
中年将领挥手让年轻军官住嘴：“大人，攻梯与冲车已备，士兵斗志正盛，修建重型器具缓慢，其援兵降至，我军又是一场恶战，这与强行攻城无异。”
其余人不再说话。
莱亚突然说道：“帝国投石车与弩炮等器具本就由于我军，没有投石机掩护，没有攻城塔，强攻之下，军队将十不存一，恐怕难以速胜。”
几道目光投来，不是敌意，只是审视。
“你是担心伤亡？”一位副将语气不带情绪，“战场上不流血，怎么取得胜利？我军从沙漠千里而来，若在此踟蹰，士气必受影响。”
有几个人附和道
“哈，雇佣兵也谈战法？莫不是怕少了你们的第纳尔？”
“既是雇佣之兵，便随军而动，何时可插嘴议政？”
话语带刺，满是轻蔑。
这时，纳西尔开口，语调平缓却有力：“我以为，莱亚所部乃历战之军，所虑不无道理。”他环视众人，“六千虽众，若重伤超过半数，破城又如何？”
另几位贵族骑士也颔首，表示附议。
奥赞未置可否，只沉思良久，才缓缓点头。
“诸位言之有理，然援军将至，风险与收益并存。”他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战图之上，“传令——明日清晨，全军推进，破城。”
众人无异议，纷纷行礼后离去。
“莱亚大人留步。”
莱亚止步回过头看向奥赞，奥赞抬头，目光温和，却不容质疑：“莱亚大人麾下皆骁勇之士，然属雇佣，职责不同。明日攻城，烦请留守营地，护我后方稳固。”
莱亚目光微动，却并未言语，只是颔首应道：“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