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南风偃雪2
天未破晓，晨雾笼罩俄耳堤西亚城下。风起，旌旗如潮，火把燃烧，映红沙丘。整个营地一夜未眠，士兵已列阵完毕，简易冲车与攻梯布满战线，城墙上，高塔林立，箭垛紧闭，弩炮排列整齐，宛如一座沉睡的巨兽，即将苏醒。
雷恩，萨日娜和赞亚等人站在营地前沿的土堆上，望着远方的城垛。雇佣军本应在后方守营，但他们还是好奇前线的战斗。
所有人，都在等待那一声命令，或那一声号角。
阿塞莱军阵的某处，号角吹响了。
“呜——！”
高亢而悠长，划破雾霭，仿佛为帝国之城吹响的挽歌。随之而来，是战鼓如雷，“咚——咚——咚——”沉闷、厚重，每一声都震得人心跳加速，脚下沙地微颤，士兵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整支大军，终于如洪流般动了。
数千人列阵前行，看不到人海的尽头。盾墙推进，攻梯立起，冲车缓缓前移，滚轮碾压湿沙，发出嘎吱之响，仿佛将命运拖向城门。大军未发一言，只有鼓声、脚步声和箭羽划破空气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像远古的仪式，肃杀、沉重。
城墙上，西帝国守军已现，盾牌林立，弓弩上弦，垂下滚油的皮囊。双头鹰的旗帜迎风而舞，俯视这片即将燃烧的土地。
雷恩的目光锁定冲车，这些昨日匆忙打造的破门利器，粗糙却沉重，兽皮缠绕，湿布防火，但他清楚帝国的火油与弩箭能轻易将这些木制怪物化为火炬，简易的攻城器具根本挡不住以机械与建筑著称的帝国人的攻击。
“射！！”
城上将令如雷，千箭齐发，箭矢划破晨雾，如暴雨袭来。前排盾兵高举盾牌，密不透风，铁箭砸在盾面，发出密集的咚咚声，如铁雨敲击。仍有箭矢穿盾而入，击穿缝隙，有士兵闷哼倒地，被迅速拖下。
“快推——！”
冲车继续前行，铁轮碾压，咯吱作响。推车士兵咬紧牙关，肩顶木梁，双腿深陷湿沙，脚下是箭矢穿透的战友尸体与血泊。晨雾未散，火把的光在黑烟中忽明忽暗，仿佛整片战场正在被黑暗吞没。周围的士兵们扛着被拆分的攻城梯，一点点逼近俄耳堤西亚的城墙。
突然，城池的上空出现几道火光撕破了黎明前的黑暗，士兵们举着盾牌的同时纷纷抬头，伴随着几声撕裂空气的声音由远而至，
突然有人喊到：“投石！是投石！”但是大部分人已经来不及作出反应。
“轰——！！”
火石砸入湿沙，地面爆裂，烈焰翻滚，沙土混着火星腾空而起，冲击波将周围的士兵掀翻，有人被飞石击中面颊，当场血肉模糊，有人跌入火焰，翻滚着嘶吼，声嘶力竭，火光吞噬了铠甲，也吞噬了生命。
远处，俄耳堤西亚城墙上的投石机再次张弓，铁臂绷紧，一名守军点燃火把，将裹着油布的巨石点燃，烈焰瞬间吞噬石弹，炽红的火光在高空中舞动，照亮半个天幕。
“放——！”
火石呼啸而出，如坠落的流星，拖曳着炽热的尾焰划破长空，发出尖啸。
“又来了！！”“快跑！！”
呼啸声中，士兵四散奔逃，但已不及。火球砸入人阵中央，轰然炸裂，碎石与火焰掀起血肉横飞，十数名战士被瞬间撕裂，有人被砸成两截，断肢带着火光抛向空中，有人仅存半边身子，倒在地上抽搐，口吐鲜血，眼中仍带惊恐。
惨叫声响彻平原，沙地被染成深红，混着焦黑的战靴与残破的盾牌，宛如地狱之景。一发火球砸在冲车顶梁，兽皮瞬间被砸裂，整个冲车在震耳欲聋的巨响中四分五裂，木屑与血肉齐飞，推车的士兵被压倒，鲜血洒满沙地，尘土弥漫，尖叫声求救声响成一片。不远处，数个冲车已经被击毁，冒着滚滚浓烟。
另一边的城墙之上，帝国弩车已然调整角度，铁矢粗如长矛，寒光如雪。士兵拉动绞盘，将弩弦绷满，目标直指冲锋中的步兵列阵。
“放！”
轰然一声，弩炮破空，穿透了第一排盾牌，铁矛一样的箭矢贯穿三人之身，将他们串在一起，重重砸在地上。
血水喷洒，染红沙土，后方士兵失声后退。数发弩炮接踵而至，从盾面穿透，贯胸而出，将无数士兵钉在地上，铠甲被扯裂，四肢抽搐，嘴角涌血，指尖扣着地面，慢慢停止挣扎。
“撤、撤下去——！”
“他妈的，我不想死！！”
惊恐在队列中蔓延，一些人开始后退，然后撒腿奔逃，盾牌丢弃在地，脚步纷乱，呼喊声、喘息声与惨叫交织成一片。
远处，一名军官还在阻止阵型，几名被打散队伍的士兵向他靠拢。突然火球从天而降，划破前线上空，士兵抬头看见那团火焰在视野中不断放大，时间仿佛凝固。
火石已轰然砸在军官所在位置，刚刚汇聚成形的人群消失了，肉体被撕裂，血与铁屑在空中炸开，落在旁人脸上，如同来自地狱的雨。
“跑啊！快跑啊！！”
“我不打了，我不打了！！”
更多人放弃了阵列，惊恐地朝后方狂奔，踉跄跌倒者被践踏，整片冲锋线在火石与血雾中彻底崩溃。士兵的脸上不再有杀意，只剩恐惧与绝望。
前线陷入混乱，火石的余焰尚未熄灭，沙地上满是尸体与断肢，惊恐的士兵丢盔弃甲，像潮水一般四散逃亡。哭喊与咒骂交织，整个战线如风中碎帛，飘散成溃不成军的人流。
然而，他们没有逃出多远。
“停下——！回去！！”
怒吼如雷，数骑铁甲卫队从右翼沙丘冲出，尘土飞扬。为首者是一名阿塞莱军官，面色铁青，披着金色战甲，手持弯刀，眼里充满杀意。
“谁敢后退一步，杀无赦！！”
奔逃的士兵仓皇止步，有人还在喃喃：“我不想死……投石，投石车会砸死我们。啊——。”
那军官勒马而立，双目冷漠，未等士兵说完，扬刀而下。卫队也随令而动，冲入逃兵之中，马刀挥下，一名刚欲开口求饶的士兵被一刀斩首，血溅沙地。另有人跪地哀求，却被长矛刺穿胸膛，眼中残留未吐出的绝望。
“回到战场上去！继续推进！！”
军官怒吼，停止了挥刀的动作，刀光在沙尘中闪烁，血雾飘散，逃兵哀号四起。剩余的士兵在前线重新聚拢，拾起盾牌和长矛，步伐迟疑而沉重，再次向城门进发。
在混乱与黑烟中，剩余几架冲车在士兵的吆喝与咆哮中被推到门前。车身焦黑，兽皮已被烧裂，粗糙的木梁上还沾着同伴的血迹与残肢。士兵缓慢的拽起冲锤的绳子，眼中已无光，只余本能。
长矛拖在地上，盾牌上的箭矢还未拔出。他们明知，这些破损不堪的简易冲车，几乎不可能破城——但他们别无选择。
“撞门！撞门！！”一名低级军官躲在掩体后喊道。怒吼在战阵中回荡，冲车被猛然顶向城门，撞锤拉起，轰然砸下。
“轰——！”
木门剧震，尘土四散。还未等士兵拉回撞锤，城门之内传来一声沉闷的轰鸣。
“咔——咔——咔——轰！！”
一面精钢锻造的铁栅自门顶落下，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将城门死死封死，冲车撞锤砸在其上，发出凄厉的金铁碰撞声，却纹丝不动。铁栅下方，冰冷的尖刺交错，反射出冷冽的光。
“撞不动！撞不动的！”
士兵惊叫，开始后退，有人丢掉撞锤，有人试图逃回队列。就在此时，城门之上的垛口忽然开阖，一排排滚油缸被迅速翻倒。
“快退出去！！滚油——！”
滚烫的油脂如瀑布般倾泻而下，裹着焦灼的热气砸在冲车顶上，有人当场被淋个正着，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在地上翻滚挣扎，皮肉瞬间被烫焦。
“放箭——烧死他们！！”城墙之上，西帝国弓箭手齐声怒吼，一波火箭呼啸而下，精准地射入滚油洒落的火光中，瞬间引燃。
火焰腾空，冲车在烈焰中爆裂，燃烧着的士兵如火人般跌撞着冲出，浑身燃烧，惨叫着在城门下狂奔。火人拖着长长的火舌，在沙地上翻滚，皮甲炸裂，皮肉脱落，仿佛地狱中的野兽。
“救命！！——快救救我啊！”“我不想死。”
惊恐扩散，剩余士兵被火焰逼退，有人瘫倒在地，仍未逃离，就被第二波滚油砸中，火光如浪，焚尽一切。
城门两侧的城墙前，沙地被鲜血染透，混合成血浆，尸体横七竖八倒在地上，残破的盾牌、折断的长矛、箭矢扎满地面。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焦灼的气味，还参杂着一丝蛋白质烤熟的香味。
“起——！”
攻梯在沙地上被战士们抬起，木制结构粗糙不堪，上面已浸满血水，滑腻而沉重。五六名士兵咬紧牙关，双肩顶着木梯，一步步靠向那巍峨如山的俄耳堤西亚城墙。
那座高墙，仿佛比阿塞莱最高的山还要高。阳光穿过浓烟，从墙头洒下，映出长长的阴影。
“快——快搭上去！”一个贵族军官声嘶力竭，沙哑的吼声在密集的箭雨声中淹没。城墙之上，帝国弓弩手列阵，盔甲整齐，面无表情。有人张弓，有人举弩，身影密密麻麻，墙垛下还有数倍于弓箭手的仆从在更换弩箭。
阳光反射在箭头与弩矢上，犹如点点寒星，坠向了城下的人群。攻梯刚刚抵墙，士兵还未攀爬。下一瞬，箭雨如风暴般呼啸而下，密密麻麻遮蔽了半边天。
前排士兵仰头望见漫天飞矢，双膝瞬间发软，尚未反应，就听到无数箭矢刺穿皮革与骨肉的声音，“噗噗”作响，惨叫此起彼伏。
“啊——我的眼睛！！”一名士兵抱头翻滚，箭矢刺入面颊，鲜血如泉。另一人膝盖中箭，跪地抽搐，被后方挤倒，瞬间消失在尘土与血水中。
攻梯摇晃，一名士兵已抢先一步攀上。他单手死死抓住梯侧，另一只手顶着盾牌，脚步踉跄，箭矢从身边呼啸而过，扎进盾牌和身旁的木梯上，震得整梯颤动。他喘着粗气，一步步向上，眼看就要接近墙头。
“别停——顶住！！”副官怒吼，却也踉跄避过一支箭矢，额头被擦破，鲜血顺着脸颊滴落。梯上，刚攀至半腰的士兵忽感木板一震，抬头——城墙之上，数名帝国士兵用长杆猛推攻梯，木质支架发出撕裂般的哀鸣。
“不！！不要——！”
梯身猛然倾斜，士兵失手坠落，在半空中翻滚着嚎叫，重重砸入同伴中，骨骼碎裂之声令人胆寒。随之，整架攻梯轰然倒地，压在血肉与盔甲之上，哀嚎刺破云霄。
“爬！快爬——！”
数个攻城梯被立起，战士再度攀登，死与血未曾阻止冲锋。风沙中，一名战士咬牙爬至垛口，他的双手鲜血淋漓，指节被梯侧磨破。阿塞莱的射手掩护他登上了城墙，然而就在他翻身上墙的一瞬，一柄双刃枪自墙后突刺，直接贯穿他的腹部。
“呃啊——！”
士兵惊恐低呼，喉中血涌，被重重抛下城头，坠地之时已无声息。另一人尚未站稳，数支长矛接踵而至，刺穿胸膛，钉在垛口，鲜血顺着墙面淌下，宛如泣血的水流。
下方士兵抬头仰望，看见同伴被屠戮，尸体坠下城墙，看见鲜血沿着梯木滴落，心神尽碎。人心动摇，攻梯再次被推落，沙地再度染红。墙头之上，帝国守军列阵冷漠，双头鹰旗在风中飞扬，仿佛在嘲笑攻城者的无力与绝望。
“他们攻不下来的。”雷恩转身走下山坡，身后是攻城未果的废墟与惨烈，前方是寂静的营地火光。萨日娜站在他身后，沉默片刻，轻轻叹了口气，然后默默跟上了他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