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血染归途
信鸽扑棱棱落在窗棂上时，萧煜正在研磨艾草。他取下鸽腿上的铜管，指腹触到管口特殊的凹痕——这是最高级别的警报。
纸条上的字迹潦草得几乎难以辨认：“影阁十二人已至山脚，皆佩狼头令。“
萧煜的指尖燃起一簇幽蓝火焰，将纸条烧成灰烬。他侧耳倾听里屋的动静——雪娘均匀的呼吸声表明她仍在熟睡。迅速收拾好必备物品，他从床板下抽出一个狭长的檀木匣子。
“雪娘，醒醒。“他轻轻摇醒她，“我们得离开。“
雪娘睁眼的瞬间，右手已经成爪型扣向萧煜咽喉，在距离皮肤寸许处硬生生停住。这个防御动作快得惊人，连她自己都愣住了。
“有敌人？“她声音里没有半点睡意。
萧煜点头，将一套粗布衣裳扔给她：“换这个。半刻钟后出发。“
雪娘没有多问，迅速换好衣裳。当她弯腰系绑腿时，萧煜注意到她后颈处有一道旧伤——箭伤，与三年前楚清鸢在宫宴上展示的伤疤位置一致。
“拿着。“萧煜将檀木匣子递给她，“路上再打开。“
屋外月色惨淡。萧煜在门框和台阶撒下一层无色粉末，随后领着雪娘往后山小路走去。雪娘跟着他的脚步，分毫不差地避开所有会发出声响的枯枝。
“你不好奇去哪？“萧煜低声问。
雪娘拍了拍怀中的木匣：“你会说时自然会说。“
转过一道山梁，萧煜突然按住她肩膀。下方山谷里，几点火把如鬼火般闪烁。
“不是官兵。“雪娘轻声道，“行进太散。“
萧煜诧异于她敏锐的判断。确实，影阁杀手习惯扇形搜索，与军队的列队行进截然不同。他正要回应，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响——他们留在小屋的预警机关被触发了。
“走！“
两人加速穿行在密林中。雪娘跑动的姿势很特别，上身微微前倾，脚步轻得像猫，这是长期在敌境活动的军人特有的潜行方式。萧煜刚想提醒她注意前方断崖，却见她已经自然调整步伐，准确踩在崖边最稳固的石块上。
“前面有座破庙。“萧煜指向东北方，“我们在那——“
破空声骤然袭来。
萧煜本能地侧身，一支黑羽箭擦着脸颊飞过。第二箭直奔雪娘心口，她却像早有预料般旋身避过，同时从木匣中抽出一柄软剑——剑身在月光下泛着秋水般的光泽。
“楚家的'凝霜剑'...“萧煜喃喃道，随即厉声警告：“箭上有毒！“
树丛中窜出五道黑影，清一色玄铁面具，腰间挂着狼头令牌。雪娘持剑而立，剑尖微微颤动，发出蜂鸣般的轻响。
“退后。“她头也不回地对萧煜说，“你医术高明，武功却差。“
萧煜未来得及回应，杀手已经扑来。第一人使双短戟，直取雪娘咽喉。她手腕一抖，软剑如银蛇般缠上戟刃，借力打力将对方武器绞飞。第二个杀手从侧面袭来，雪娘矮身避过刀锋，左肘猛击对方肋下，骨头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萧煜退到安全距离，却并非如雪娘所想的那般束手无策。他袖中滑出三枚金针，随时准备出手。但眼前的战斗根本不需要他介入——雪娘如鬼魅般穿梭在杀手中，每一剑都带起一蓬血花。
当第四名杀手倒下时，最后一人突然吹响哨子。雪娘脸色骤变：“他在召唤同伙！“
她飞身上前，一剑刺穿对方喉咙。杀手倒地时，面具脱落，露出一张布满刺青的脸——北燕死士的标记。
“北燕人？“雪娘盯着尸体，突然抱住头，“不对...这是...这是...“
萧煜立刻上前扶住她：“怎么了？“
“我见过这种刺青...“雪娘的声音支离破碎，“在战场上...他们穿着周军服饰...但其实是...“
一阵剧烈的头痛打断了她的话。零星的记忆碎片如利刃般插入脑海——穿着周军铠甲的北燕人，被污染的粮草，柳相府上的密函...
“雪娘！“萧煜用力按住她后颈某个穴位，“呼吸！“
疼痛稍缓，但远处传来的呼哨声提醒他们追兵已近。萧煜抓起凝霜剑塞回雪娘手中：“能走吗？“
雪娘点头，眼神重新聚焦。两人向破庙方向疾奔，身后火把的光亮越来越近。
破庙残垣断壁，唯有一尊残缺的佛像还算完整。萧煜搬开佛座下的石板，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下去。“
密道阴冷潮湿，雪娘却如鱼得水。她在黑暗中准确避开凸起的石块，甚至提醒萧煜注意脚下台阶的缺口。走出一段后，她突然问：“你早知道会有追杀？“
“猜到。“萧煜的声音在隧道中回荡，“你的身份不简单。“
“那木匣里的剑...“
“物归原主。“萧煜停下脚步，“现在该告诉你部分真相了。“
借着火折子的微光，他看见雪娘脸上交织的期待与恐惧。
“你姓楚，是将门之女。“萧煜谨慎地选择措辞，“家族遭奸人陷害，你重伤失忆。那些杀手是来灭口的。“
雪娘抚摸着凝霜剑的剑柄，那里刻着一个小小的“鸢“字。这个字像钥匙般打开了她记忆的某个角落——
『“清鸢，接剑！“白发老将军将凝霜剑抛来，“楚家儿女，宁折不弯！“』
她猛地抬头：“我父亲...是不是已经...“
萧煜没有直接回答：“我们先离开这里。等安全了，我会告诉你更多。“
隧道尽头是一处隐蔽的山洞。萧煜移开洞口的伪装，外面已是黎明时分。他们所在的位置可以俯瞰整个山谷，远处他们居住过的小屋正冒着浓烟。
“他们烧了屋子。“雪娘冷冷道。
萧煜从怀中取出一张羊皮地图：“我们去青州。那里有我...朋友的据点。“
雪娘研究着地图，手指不自觉地沿着某条路线划动：“走水路更快。从这里向东半日有处渔村，可以雇船。“
萧煜瞳孔微缩——她指出的正是楚家军常用的秘密补给线。他假装不经意地问：“你怎么知道？“
雪娘愣住了。她盯着自己的手指，仿佛它们背叛了自己：“我...不知道。“
一阵沉默后，萧煜开始收拾行装。雪娘坐在洞口，凝霜剑横放膝上。晨光为剑身镀上一层血色，她忽然说：“教我剑法。“
“什么？“
“我的身体记得招式，但头脑不清楚。“雪娘抬头，眼中燃着萧煜从未见过的火焰，“既然他们要杀我，我总不能只靠本能反击。“
萧煜与她对视片刻，从行囊中取出一本薄册子：“《寒江剑诀》，你家的武功。“
雪娘接过册子，翻开第一页就看见熟悉的批注——“清鸢初学，招七式三需更凌厉“。她的指尖颤抖着抚过那些字迹，这分明是她自己的笔迹！
“休息一个时辰。“萧煜将水囊递给她，“然后出发去渔村。“
雪娘没有接水囊。她突然抓住萧煜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你究竟是谁？为什么对我这么了解？为什么会有我家的剑谱？“
萧煜腕上的金线在晨光中闪烁。他任由她抓着，平静地说：“我是萧煜，一个欠楚家一条命的人。“
这个回答半真半假。雪娘盯着他看了许久，终于松开手：“等我记起来，希望你不要是仇人。“
“若我是呢？“
凝霜剑发出一声清吟，剑尖抵在萧煜喉前三寸：“那就杀了你。“
萧煜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公平。“
正午时分，他们抵达渔村。小船刚驶离岸边，岸上就出现了黑衣人的身影。雪娘站在船尾，凝霜剑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他们不会罢休。“船夫嘟囔着，“客官惹了什么麻烦？“
萧煜塞给他一块碎银：“只管划船。“
顺流而下，两岸青山如黛。雪娘坐在船头，专注地研读剑谱。萧煜注意到她翻页的速度越来越快，有时甚至不需要看图示就能做出相应动作——肌肉记忆正在苏醒。
“萧煜。“她突然抬头，“我是不是...杀过很多人？“
河水拍打船身，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她的衣角。萧煜斟酌着回答：“战场上，生死相搏。“
“不是战场。“雪娘眼中浮现迷茫，“我记得...地牢...拷问...“她猛地抱住头，“有个声音一直在喊'楚将军饶命'...“
萧煜心头一震。楚清鸢确实掌管过军法司，以铁腕著称。他轻轻按住她颤抖的肩膀：“等到了青州，我帮你找最好的大夫。“
雪娘甩开他的手：“我不需要大夫！“她的声音嘶哑，“我需要真相！为什么那些北燕杀手要追杀我？为什么我记忆里有地牢的场景？我到底是什么人？“
船夫不安地看着他们。萧煜压低声音：“你是保家卫国的战士，被自己人背叛的英雄。这个答案够吗？“
雪娘怔住了。某种更深层的记忆在脑海深处翻腾，却怎么也抓不住。她颓然坐回船头，凝霜剑横放膝上，剑身倒映出她憔悴的面容。
“教我第七式。“她最终说道，“剑谱上说这一式能破北燕的弯刀。“
萧煜点头，站到她身后，虚握住她持剑的手腕调整姿势。这个姿势让他们靠得极近，他闻到她发间淡淡的血腥气——不知是昨天的杀手留下的，还是更久远的战场记忆。
“手腕再低三分。“他轻声指导，“对，就是这样...这一式叫'雪落寒江'...“
小船顺流而下，驶向未知的前路。岸边的密林中，一双双狼一般的眼睛，正死死盯着渐行渐远的船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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