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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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绵羊有选择的权利,伯格曼和克兰霍尔茨,神秘主义的面纱揭开了,还有为什么皮内贝格不能结婚

他们像受惊的孩子一样紧紧地手牵着手,穿过那些阴暗、杂乱的房间,都不知道是怎么回到房间的。

现在他们在自己的房间里,在黑暗中肩并肩站着,仿佛这间屋子也变得令人毛骨悚然,灯光也如同隔壁老妇人屋里的一样暗淡。

“太可怕了。”小绵羊深吸了一口气说。

“是的。”他说。过了一会儿他又说:“是的。这个女人疯了,小绵羊,她因为钱伤心欲绝。”

“那是她。而我呢?”他俩依然手拉手站在黑暗中,还没回过神,“我要整天一个人待在这间屋子里,她随时都会到我这儿来。不!不!”

“别说了,小绵羊,最近她完全变了一个人。也许只是偶尔这么一次……”

“年轻人,”小绵羊重复道,“她说这些话的时候那么不友好,就好像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似的。你,你,小伙子,我可不想像她那样!我不会变成像她那样的人吧?是不是?我害怕。”

“你可是小绵羊啊。”他说着把她拥入怀中,此时她是如此无助,高大而无助,她扑入他的怀里寻求保护,“你是小绵羊,你永远都是这个小绵羊,你怎么可能变得像沙伦赫费尔老太太那样呢?!”

“不是吗?要是我住在这儿,对我们的小家伙也不好。小家伙不该担惊受怕,他的妈妈希望他总是高高兴兴的,这样他也会快乐。”

“是的,是的。”他说着抚摸着她,“一切都会解决的。”

“你现在是这么说,可你并没有答应我马上搬出去。”

“我们能马上搬家吗?我们有钱付两间房子一个半月的房租吗?”

“啊,钱!”她说,“为了一点儿钱,我就该提心吊胆地过日子,小家伙就该担惊受怕?”

“是啊,就是钱闹的。”他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无钱鬼也不登门。”

他把她搂在怀里摇来晃去。忽然间,他觉得自己既聪明又老练,过去那些至关紧要的事情现在也都无关紧要了。他可以坦然面对。

“小绵羊,我并非天赋异禀,也不会升官发财。我们永远都要为钱奋斗。”

“唉,你呀,”她半唱半说,“唉,你呀!”

微风吹拂着白色的窗帘,房间里洒满了柔和的光。两人情不自禁地手挽着手,走向敞开的窗户,探头向外望去。

大地沐浴在月光中,最右面有一个闪烁的光点隐约可见:那是费尔德大街上最后一盏煤气灯。映入他们眼帘的是美丽的乡村,皎洁的月光,树影婆娑。这里是如此宁静,他们能听到斯特热拉河在小石头间流动,发出潺潺的流水声。夜风轻轻地吹拂着他们的额头。

“多美啊!”她说,“多么宁静啊!”

“是啊,”他说,“感觉真的很好。深深地吸口气吧,这儿可不像你们普拉茨。”

“和你在一起了……我就不再生活在普拉茨,不再属于普拉茨,我就住在寡妇沙伦赫费尔这里,就在绿色的尽头。”

“就在这儿?”

“就在这儿!”

“我们还下楼去吗?”

“现在不下楼了,小伙子,我们在这儿躺一会儿吧。我还有话要问你呢。”

“这天终于到了。”他想。

但她没有问。她躺在那儿,风吹动着额头上的金发,一会儿吹到这边,一会儿吹到那边。他看着这一切。

“如此宁静。”小绵羊说。

“是的。”他说。

“听!”她说。

此时,远处传来了音乐声,他们听出这是一场音乐会,但他们都对音乐一窍不通,所以分辨不出是什么音乐。

小绵羊问:“附近有酒吧吗?”

“没有,哪儿也没有。”他说,“那音乐从何而来?”

他们又听了一遍。然后他松开她的手臂,消失在房间里。她再次凝望夜空,月亮高高地升到天空,仿佛能看到它在天空中徐徐升起。

他回来了:“来吧,小绵羊,现在你会听到些什么。”

他带着她穿过棚架拱门,走进他们的卧室,告诉她要静静地听,轻柔的音乐在他们耳边清晰地响起。“是卡利贝家。”皮内贝格说,“那个编辑!是收音机!今晚我已经在屋顶上看到了天线。”

“他声音开得不大。他就不能把声音开大点儿吗?这样我们也能听到点儿什么。”

“我觉得他很懂音乐。他总是在广告日报上写乐评。但我从没读过。上床睡觉吧,小绵羊。”

“我们要不要去窗边待一会儿?明天是星期天,我们可以多睡一会儿。然后我还想问你点儿事。”

“那就问吧!”他听起来有点儿情绪激动。

皮内贝格拿起一支烟,小心翼翼地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语气明显温柔了许多:“问吧,小绵羊。”

“你会不会如实说啊?”

“我根本不知道你想问什么。”

“你自己明白!”她说。

“我确实不知道,小绵羊……”

“你知道!”

“如果我告诉你……”

“你知道!”

“小绵羊,请你冷静点儿。你问吧!”

“你知道的。”

“那就别问了!”他生气了。

“小伙子,”她说,“小伙子,你还记得我们在普拉茨时坐在厨房里的情景吗?我们订婚那天?天很黑,有很多星星,我们时不时还会走到厨房的阳台上。”

“是的,”他冷冷地说,“我什么都知道。那又怎样?”

“你还记得我们聊过什么吗?”

“嗯,听着,当时我们喋喋不休地聊了很多事情。如果要我记住所有这些……”

“我们讨论了非常具体的事情,甚至还许诺了。”

“我记不得了。”他简短地说。

此时,在艾玛·皮内贝格夫人(娘家姓莫尔谢尔)面前是洒满月光的大地。右边的小煤气灯一闪一闪的。对面,斯特热拉河的河岸上有几棵树,五六棵老菩提树,今天白天小绵羊看到的,她决定星期天要去那里看看。斯特热拉河碧波荡漾,晚风习习。

这一切都令人心旷神怡,没有人会打破这夜晚的宁静:真惬意。但小绵羊的心里总感觉有点儿什么,让她久久不能平静,好像有一个声音在说:现在的这种快乐都是假的,是自欺欺人。有时人们心情愉悦,可顷刻间就会深陷泥潭。

小绵羊猛地转过身,背对着外面的风景说:

“我们彼此承诺了。我们握手言定,彼此承诺会永远诚实,不互相隐瞒。”

“请允许我说一句,这是两码事。你答应过我的。”

“你不想信守承诺吗?”

“我当然想。但有些事女人没必要知道。”

“原来如此。”小绵羊说。她的想法完全被扼杀了,但她很快就回过神来了,急忙说:“你给了司机五马克,而车费只有两马克四十芬尼,这就是我们女人不能知道的事吗?”

“他帮咱们把行李箱和被褥都搬上来了啊!”

“那要两马克六十芬尼?你为什么把手插在口袋里?这样别人就看不到你的戒指了?你为什么要把车顶关上?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去楼下的商店?人们为什么会因为我们结婚而反感?还有,为什么……”

“小绵羊,”他说,“小绵羊,我真的不想……”

“这些都是胡扯,小伙子。”她说,“你绝不能瞒着我。一旦我们开始互相瞒着,就会撒谎,然后我们就会和其他人一样。我们想成为伴侣,那么小伙子,伴侣要风雨同舟。”

“是的,我早就……小绵羊,但是……”

“你可以对我无话不说,小伙子,任何事!就算你叫我小绵羊,但这种事我还是清楚的。我可是一点儿也没想责备你啊。我……”

“是的,是的,小绵羊,你知道的,事情没那么简单。我早就想,可是……这种事看起来很愚蠢,听起来很……”

“是和女孩有关的事吗?”她直截了当地问。

“不,不是的。或许是,但不是你想的那种……”

“到底怎么回事?告诉我,小伙子。哦,我太激动了,马上就想知道!好像我们还没真正结婚一样。告诉我吧……”

“好吧,小绵羊,如果你愿意的话。”他犹豫不决,“四个星期以后告诉你行吗?”(她激动了)“或者一个星期以后?”

“现在!就现在!如果我现在绞尽脑汁地想这事,你觉得我能睡得着吗?可以说跟一个姑娘有关,也可以说跟姑娘毫无关系……这听起来叫人捉摸不透,你知道吗。”

“好吧,那么你听着。我得从伯格曼讲起,你知道的,我一开始在杜克罗夫的伯格曼……”

“在纺织店工作,是的。我认为卖纺织品比卖土豆和肥料要好得多。肥料,你们也卖真正的粪肥吗?”

“好吧,如果你现在不听我讲,小绵羊——”

“我听着呢。”她坐在窗台上,一会儿看看她的男人,一会儿看看那片月色笼罩的大地。她现在又可以欣赏这一切了。收音机的声音非常小。

“在伯格曼,我是第一个拿到一百七十马克薪水的销售员……”

“第一个销售员和一百七十马克?”

“安静一下!那时候我老得接待埃米尔·克兰霍尔茨先生。他经常来店里买西装。他需要很多套西装。你知道吗,他喝酒,出于生意上的原因,他必须和农民和地主们喝酒,但他不胜酒力,经常醉得躺在大街上,把西装都弄脏了。”

“喔!他长什么样子?”

“听我说。所以我总是要为他服务,老板根本不伺候他,老板娘那儿也没有他的预约。我总是很卖力地卖货,如果不是我在那儿,他们就破产了。每当我厌烦了在犹太人的店里工作,想要换份工作时,老板总是劝我,说他还有一个纯粹是雅利安人的企业,那儿有个不错的会计岗位,我也可以到那儿工作赚更多的钱……好嘛,他至少每四个星期就找我聊一次,我就想:随你怎么说吧!我很清楚在这儿工作我会得到什么,伯格曼这个人并不坏,尽管他在开工资方面有点儿吝啬,但从不黑吃黑,对员工总是客客气气的,如果你卖得好,他会说:‘你真是个好员工,皮内贝格!在杜克罗夫开你的店吧,我要离开了。你开业当天我就关门,我要走了,你真是个好人,皮内贝格!'”

“就因为这些客套话,他省了不少工资啊。”

皮内贝格恼羞成怒“:不,他是认真的!我确实是个出色的销售员。”

“那你为什么要离开他那儿,去克兰霍尔茨呢?”

“咳,还不是因为一些无稽之谈。你知道吗,小绵羊,在杜克罗夫,我们每天早上都由学徒到邮局领取自己店里的邮件。不只是我们,我们这个行业的其他店也是如此,譬如斯特恩、诺伊维尔斯和摩西·明登。学徒们被严令禁止互相传看邮件,而且还要把包裹上寄件人的信息重重地画掉,这样竞争对手就不会知道彼此从哪里进货了。然而这些学徒在职业学校时就相互认识,彼此谈天说地,然后就忘了涂掉包裹上的信息,有些人还被套走了信息,特别是摩西·明登。”

“这个店是有多小啊!”小绵羊说。

“咳,即使大店也没什么不同。只是套路不同而已。是啊,当时德国联邦政府想买200套风衣,我们四家纺织品经销商都收到了询价。我们有上好的货源,上等的布料和纽扣……但我们知道竞争对手斯特恩、明登和诺伊维尔斯在打探我们是从什么地方得到的样品。由于信不过那些学徒,于是我对伯格曼说:‘这几天我亲自去取邮件。'”

“然后呢?后来呢?他们打探到了吗?”小绵羊迫不及待地问。

“没有,”他感觉受到侮辱般说,“当然没有了。如果哪个学徒在十米之内朝我的包裹瞟一眼,我就要用手敲他的后脑勺。最终我们得到了这个订单!”

“哦,小伙儿,现在该说说了吧!所有这些都不是你离开伯格曼的理由。”

“是的,我已经告诉过你了。”他轻声说道,脸上透露出一丝尴尬,“这些都是无稽之谈。我自己取了两个星期的邮件。这样做,老板娘倒是挺高兴的,反正我八九点钟的时候在店里也没有任何事情可做,而在这段时间,学徒们可以彻底地梳理库房。那时候,老板娘干脆就宣布:‘从现在起由皮内贝格先生去取邮件。’我说:‘不行。我怎么能做这种事呢?我是销售冠军,才不会每天带着包裹满城跑的。’她说‘就你去’,我又说‘我不去’,最后我们都生气了,我对她说:‘你没权利命令我,我是老板雇来的。'”

“那老板怎么说?”

“他能说什么?总不能说他老婆不对!他只能劝我,我怎么总说不行,最后他很尴尬地说:‘好吧,那我们就分道扬镳吧,皮内贝格先生。’我说:‘好。下个月一号我们就散伙。’他说:‘您还是考虑考虑吧,皮内贝格先生。’我本想改变主意,但不幸的是,克兰霍尔茨那天来店里发现我心情不好,就让我把一切都告诉他,然后他约我晚上去找他。我们喝了白兰地和啤酒,回到家后,我已经被聘为了会计,月薪一百八十马克。那时我对记账那些东西还一窍不通呢!”

“哦,小伙子!那你的另一个老板——伯格曼呢?他怎么说?”

“对此他感到很遗憾。他一再劝说我:‘您回来吧,皮内贝格。您不回来,难道是要眼睁睁地去自毁前程吗?(埃米尔·克兰霍尔茨想把女儿玛丽嫁给皮内贝格)正如您所看到的,玛丽就是个泼妇,她已经把自己的父亲逼得染上了酒瘾,您为什么要娶那个泼妇呢?一个泼妇比懦夫还糟糕。'”

“你老板真的是这么说的吗?”

“怎么不是,这儿还是有些真正的犹太人的。我只能告诉你,他们都是好人,真正正派的人,他们为自己是犹太人而自豪。伯格曼常说,你是个犹太人,别那么坏!”

“我不太喜欢犹太人。”小绵羊说,“可是这跟他的女儿又有什么关系呢?”

“是的,你看,这就是问题所在。我在杜克罗夫待了四年,没想到克兰霍尔茨想强行把他女儿嫁给我。她母亲已经很不堪了,整天骂骂咧咧的,穿着个钩编夹克到处闲逛,而女儿玛丽(Marie)就是个畜生……”

“那你该娶她吗,可怜的小伙子?”

“他认为我应该娶她,小绵羊。克兰霍尔茨家只要未婚青年,我们当时有三个人,但我是候选人里的第一个,是他们最想捕获的对象。”

“玛丽她多大了?”

“我不知道。”他简短地说,“哦,大概知道吧。三十二还是三十三岁来着。这不重要。我终究不会娶她的。”

“天哪,你这可怜的小伙子。”小绵羊同情地说,“还有这种事吗?二十三岁和三十三岁的结婚?”

“当然有了。”他闷闷不乐地说,“这样的还不少见呢。”

“但或许她与你很般配呢?”

“喏,你知道的,那是不可能的。”皮内贝格说,“这个店已经带来不了多少利润了。老克兰霍尔茨嗜酒太厉害了,他进货太贵,卖得又太便宜。今年春天,他把土豆卖给了自己!一个才满十岁的男孩之后可以继承这家店。而玛丽呢,要是能得到什么的话,也就只有几千马克,所以没人上当。”

“原来是这样啊。”小绵羊说,“这件事你本不想告诉我的吧?所以你偷偷摸摸地结婚,而且还把戴着戒指的手插在裤兜里,是不是?”

“是的,就是这个原因。我的天哪,小绵羊,如果他们知道我结婚了,那些女人会在一个星期内把我恶心死的。那我以后怎么办?”

“再回伯格曼那儿呗!”

“但我想都没想过要回去!你等着瞧吧。”他话说了半截又咽了回去,不过后来还是说了出来,“伯格曼早就说过,在克兰霍尔茨那儿是会出问题的。后来他说:‘皮内贝格,您回到我这儿来吧!在杜克罗夫,您要去哪个像伯格曼这样的店?不要去斯特恩,他们那儿把现成的衣服当定制服装卖。也别去诺伊维尔斯,他们那儿的顾客花五马克多就能得到一个闹钟。您是钟表商吗?您想每天因为表坏了、裤子烂了而跟人吵架吗?还是去明登那儿?明登已经破产两次了,现在去那儿等着第三次破产?您不想的。’他说:‘您还是回我这儿来吧,皮内贝格,我还会再聘用您的。不过我要让您来求我,您至少得给我跑一个月劳动局,并且来求我给您工作。您必须为这种愚蠢行为受到惩罚。’伯格曼就是这么说的,现在我不能再去他那儿了,我才不干呢。”

“但如果他是对的呢?难道你自己看不出来他是对的吗?”

“小绵羊,”皮内贝格恳求地说,“求求你,亲爱的小绵羊,求求你别让我去了。是,他当然是对的,我就是个骆驼,我一点儿也不介意驮包裹。如果你总是请求我,我也会去的,他也会把我留下的。然后老板娘、同事们和其他售货员,还有那个笨蛋马姆洛克(Mam-lock),他们会一直挖苦我的,那样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不,不,我也不想强求你,没事的,就这样吧。但你不觉得,不管我们多小心谨慎,事情都会败露吗?”

“不能公开出去!不能公开出去!我做什么都是秘密进行的,现在我们住在城外,城里没人见过我们在一起,就算真的在街上见到了,我们也别打招呼!”

小绵羊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我们不能住在这儿,小伙子。这你该看出来了吧?”

“试试吧,小绵羊。”他请求道,“到下个月一号只有十四天了。在一号之前我们不能解约。”

她考虑了一下。她望着那个“跑马厅”,但什么也看不见,那里太黑了,然后叹了口气:“那好吧,我愿意试一试,小伙子。但你自己也明白,这不是长久之计,就像现在这样,在这里我们会幸福吗?”

“谢谢你!”他说,“谢谢。会想到办法的,一定会想到办法的。别失业就行!”

“只要不失业。”她也这么说。他们又看了一眼这片在月光笼罩下万籁俱寂的土地,然后上床睡觉了。他们不需要拉上窗帘。因为对面没有人家。当他们进入睡梦中时,楼下隐约传来收音机的音乐声。

夜里,皮内贝格醒来:出状况了。他睡眼惺忪地眨了眨眼睛,看见一个修长的白色鬼影站在小绵羊的床上:原来是小绵羊自己。她站在那里,试图用手擦去天花板上的白色月斑,嘴里不安地念叨着什么。“你在那儿干什么,小绵羊?”他惊叫道。

她抱怨说:“她的油都漏了,要是布尔迈斯特看见,又该怪罪我了。我没法儿把它弄掉,没法儿弄掉!”

皮内贝格笑了:“可是,小绵羊,这里没有布尔迈斯特,也没有油。你是和我在一起,和你的男人在一起呢!”她不听他的,她擦了又擦,抱怨来抱怨去。

最后,他不得不起身把她抱回床上,她完全没有醒,又继续睡了。他又躺了一会儿,怀着憎恨的心情想着这个他从未谋面的布尔迈斯特,这个员工比老板更会骚扰和吓唬人,他把他的小绵羊这样一个温柔、友好的女生完全吓坏了。皮内贝格决心不再拍学徒们的后脑勺,不再对年轻销售员吼叫,而是更和蔼可亲一些。他的婚姻给了他足够的机会让他一再实现这个决心:许多个夜晚,小绵羊都会被布尔迈斯特或她那粗鲁的弟弟卡尔或她那爱造谣生事的父亲所困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