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武师偷窥
绣帕生意比预想的艰难。清河镇太小，识货且舍得花钱买精致绣品的富户不多，林煜靠着赊来的针线和日夜赶工，勉强绣出了几方帕子。
图案是他融合了现代记忆中的几何线条和传统缠枝纹样，虽略显生涩，但胜在新奇雅致。
然而在镇东头摆了两天摊，问的人多，买的人少，只堪堪换回几十文铜钱，离还清张货郎的五百五十文债务还差得远，更别提赎回那半两押银了。
焦虑如同藤蔓缠绕心头。他知道，时间不多了。林灿母子“卖他抵债”的威胁如同跗骨之蛆，王麻子随时可能上门。
而那个关于王大锤的把柄，如同一块烫手的山芋，直接去威胁或交易，风险太大。这个莽夫若恼羞成怒，一拳下来，他这小身板怕是当场就得散架。
必须想个更迂回、更“自然”的法子。
黄昏时分，林煜揣着仅剩的几方绣帕，再次来到镇西头武馆附近。他没有靠近，只在斜对街一个卖馄饨的摊子后面阴影里蹲守，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武馆那两扇紧闭的黑漆大门，以及旁边那堵不算太高的青砖院墙。
他在等一个“意外”。
机会很快来了。
一阵晚风毫无预兆地卷过街面，带着河边特有的湿气和尘土。
林煜目光一凝，几乎是同时，他迅速而又“不经意”地从怀中掏出那几方叠好的绣帕，佯装整理，手指却极其巧妙地在最上面一方绣着精致缠枝莲纹的帕子边缘用力一捻、一松！
那方丝帕本就轻若无物，被他这巧劲一带，瞬间从手中挣脱，如同一片被风卷起的落叶，打着旋儿，乘着那阵恰到好处的风势，轻盈地飘了起来！
它飞过馄饨摊冒着热气的大锅，掠过行人稀疏的街道，轨迹飘忽不定，却又仿佛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目标明确地朝着武馆那堵院墙飞去！
“哎！我的帕子！”林煜恰到好处地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声音不大，带着恰到好处的焦急和懊恼，目光紧紧追随着那片翻飞的丝帕。
那帕子像是长了眼睛，又或是风太调皮，它越过了武馆的院墙，没有落在墙外，而是飘飘悠悠，最终不偏不倚地、轻轻地落在了武馆院子内侧，靠近墙角的一丛半枯的杂草上。
林煜“懊丧”地跺了跺脚，脸上满是“倒霉”和“心疼”，眼睛却死死盯着院墙内那方帕子落下的位置。他迅速扫了一眼四周，确认无人特别注意他这小小的“意外”，便作势要绕到武馆正门去讨要，脚步却故意放得极慢，像是在犹豫和害怕。
就在这时，武馆那扇厚重的黑漆大门“吱呀”一声，被从里面拉开。
一个魁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正是教头王大锤！他似乎是刚结束晚课，额头上还带着汗，脸色有些疲惫，正打算出门。他习惯性地扫了一眼门外，目光掠过街面，随即，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猛地顿住！
他的视线，精准地落在了自家院子墙角那方突兀出现的、色彩鲜艳的丝帕上！
王大锤浓黑的眉毛瞬间拧成了疙瘩，脸上闪过一丝被打扰的不耐烦和疑惑。
他大步走进院子，几步就跨到墙角，弯腰，用他那蒲扇般、布满老茧的大手，粗鲁地将那方轻软的绣帕一把抓了起来。
入手是意料之外的细腻柔滑，与他平日接触的粗糙兵器、沙袋截然不同。
这奇异的触感让他动作一顿。他皱着眉，下意识地将帕子凑到眼前，借着黄昏最后一点天光，仔细打量起来。
帕子是上好的细棉布底子，上面绣着的缠枝莲纹样，线条流畅而富有韵律，花叶舒展，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雅致。
这绝不是镇上普通绣娘的手艺！王大锤虽然是个粗人，但常年混迹市井，又在武馆接触三教九流，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他的目光在那精美的绣工上停留了片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随即，他的视线习惯性地扫过帕子的一角——那里通常是绣娘留标记的地方。
只见在那方缠枝莲纹的掩映下，靠近帕子边缘一个极不起眼的角落，用与主体颜色极其相近、但细看略有不同的丝线，极其精巧地绣着一个小小的、独特的标记——那并非文字，而是一个极其微小的、由三片细长柳叶环绕着一颗水滴状的图案！
王大锤的目光在触碰到这个标记的瞬间，如同被雷击中，浑身猛地一震！
他脸上的不耐烦和疑惑瞬间凝固、粉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愕！
他像是怕自己看错了，猛地将帕子凑得更近，几乎要贴到鼻尖上，死死地盯着那个微小的柳叶水滴标记！
他的呼吸骤然变得粗重，握着帕子的手竟微微颤抖起来！这个标记……这个标记他太熟悉了！
就在几天前，他躲在河边柳树后，偷看周寡妇在青石板上浣洗衣物时，正好看见她晾晒一方刚洗好的旧帕子。
那帕子的一角，就绣着一个一模一样的、小小的柳叶水滴！当时他还觉得那标记特别，偷偷记在了心里！那是……那是周寡妇独有的针脚标记！
周寡妇！这方精致得不像话的绣帕……是周寡妇的？！
巨大的震惊如同海浪般冲击着王大锤的大脑。
周寡妇竟然有这么好的手艺？她平时接的绣活，不都是些粗笨的枕套、被面吗？这方帕子……这方帕子简直像是……像是大户人家小姐用的东西！她……她藏得这么深？
一瞬间，河边偷窥时的心跳加速，与此刻发现心上人“秘密”的惊愕狂喜交织在一起，让这个魁梧的汉子竟有些手足无措。
他捏着那方轻飘飘的丝帕，仿佛捏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又像是捧着稀世珍宝，脸上表情变幻莫测，震惊、困惑、狂喜、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心疼？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电般射向院墙外！那个刚才惊呼丢了帕子的身影似乎还在不远处徘徊，但此刻王大锤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那个“失主”身上了！
他现在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这帕子……是周寡妇的！它怎么会掉进我的院子？难道……难道是她……她……？
一个极其大胆又荒谬的念头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让王大锤黝黑的脸庞瞬间涨得通红！
林煜在街角阴影里，将王大锤从疑惑到震惊、再到狂喜和无限遐想的一系列表情变化尽收眼底。
尤其是当王大锤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帕子角落、身体明显僵住的那一刻，林煜就知道，他精心设计的“神助攻”——那枚模仿周寡妇独特针脚标记的伏笔——成了！
他不再犹豫，趁着王大锤心神巨震、无暇他顾之际，迅速转身，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渐深的暮色之中。
身后，武馆院内，王大锤依旧死死攥着那方绣帕，胸膛剧烈起伏，眼神复杂地望向周寡妇家所在的方向。
那方小小的丝帕，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他心中激起了滔天巨浪。而林煜，则成了那个隐在幕后，轻轻拨动命运琴弦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