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玄武寒渊

冰冷的雨丝斜斜地刺在脸上，林秋紧了紧背上的苏明月。这位曾经的朱雀殿主轻得不可思议，仿佛只剩下一层皮包着骨头。她的呼吸微弱但平稳，双臂无力地垂在林秋胸前，手腕上还留着被铁链勒出的紫黑色淤痕。

“前面有座破庙。“白芷指着雨幕中模糊的轮廓，“可以暂时避一避。“

苏挽星走在最前面，手中的宝剑不时闪过一道微光，驱散周围的阴寒。自从离开朱雀崖，她就很少说话，只是时不时回头确认母亲的情况。林秋能从她紧绷的肩膀看出她内心的波澜——二十年不见的母亲突然生还，带来的不仅是喜悦，还有无数待解的谜团。

破庙的屋顶已经塌了大半，但正殿还算完好。林秋小心地将苏明月放在干草堆上，苏挽星立刻跪坐在母亲身旁，用衣袖擦拭她脸上的雨水。

“我去周围看看。“白芷抱着古琴走向殿外，“赤焰堂的人可能还在追踪我们。“

林秋点点头，在殿中生起一小堆火。火光映照下，苏明月的面容更加憔悴，但眉眼间的坚毅依稀可见。她缓缓睁开眼睛，目光在林秋胸前停留了片刻。

“血魂玉......“她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李道玄给你的？“

林秋下意识摸了摸胸前的玉佩：“是我家传的。“

苏明月艰难地撑起身子：“让我看看......“

苏挽星连忙扶住母亲：“您需要休息。“

“没时间了......“苏明月抓住女儿的手，“芷儿，你知道为什么李道玄要派你们收集圣物吗？“

林秋和苏挽星对视一眼。石耀的话浮现在脑海——李道玄早已被血魂道人的残魂夺舍，收集圣物是为了复活血魂道人。

“我们听说了一些......“林秋谨慎地回答，“关于李道玄可能被......“

“不是可能。“苏明月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是确定。二十年前我就发现了，所以才被他囚禁。“她指向林秋胸前的玉佩，“那块玉根本不是你家传的，是李道玄放在你身上的！“

林秋如遭雷击，手指不自觉地收紧，玉佩的边缘深深陷入掌心。他想起小时候父母对玉佩来历的含糊其辞，想起村里老人说他是“天降之子“的传言......难道他真的只是一个被精心培养的容器？

“母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苏挽星的声音颤抖着。

苏明月深吸一口气：“血魂道人当年被七大长老斩杀时，将魂魄分成了七份。一份附在李道玄身上，一份藏在血魂玉中，还有五份分别封印在五件圣物里。“她的眼神变得锐利，“李道玄这些年一直在寻找合适的容器，一个能承受血魂道人全部魂魄的身体。“

林秋的胃部一阵绞痛。他想起黑袍人日渐清晰的声音，想起那些突然出现在脑海中的陌生记忆......一切都说得通了。

“为什么是我？“

“纯阳之体。“苏明月虚弱地抬手，指向林秋的眉心，“你是百年难遇的纯阳命格。只有这样的体质，才能承受血魂道人至阴至邪的魂魄。“

雨声渐大，打在残破的屋顶上，如同无数细小的脚步声。林秋感到一阵眩晕，不得不扶住墙壁才能站稳。他的一生，他的身份，甚至他的父母，都可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那我的父母......“

“他们不知情。“苏明月摇头，“但你确实不是他们的亲生骨肉。林寒江将你托付给那对林氏夫妇抚养，为的是保护你。“

苏挽星震惊地看着林秋，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林秋避开她的目光，转向火堆。跳动的火焰中，他似乎看到了养父母模糊的面容——那对老实巴交的农夫农妇，是否知道他们抚养的孩子背负着怎样的命运？

“还有希望。“苏明月突然抓住林秋的手，“集齐七件圣物，不仅能封印血魂道人，还能斩断你与他的联系。“她的指甲深深掐入林秋的皮肤，“但必须快，李道玄已经派人去了玄武湖......“

话音未落，白芷急匆匆地冲进殿中：“有人来了！不是赤焰堂的人，看装束像是......青云剑宗的执法堂！“

林秋心头一紧。青云执法堂是李道玄的直属力量，专门处理宗门叛徒。他们出现在这里，意味着李道玄已经知道了朱雀殿发生的事。

“多少人？“苏挽星迅速起身，宝剑出鞘。

“至少二十，带队的是......“白芷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是赵寒！“

这个名字让苏明月浑身一颤。林秋注意到她的表情瞬间变得狰狞，那是刻骨铭心的仇恨。

“赵寒......“她咬牙切齿地说，“二十年前就是他帮着李道玄囚禁了我！“

林秋迅速踩灭火堆：“我们从后门走。“

“来不及了。“白芷摇头，“他们布下了天罗地网阵，整个山头都被封锁了。“

苏挽星将母亲护在身后：“那就杀出去！“

“不行。“苏明月拉住女儿，“赵寒是元婴中期，你们不是对手。“她突然从怀中取出一块赤红的晶石，“用这个，可以暂时打开一条通道。“

林秋认出那是离火镜的碎片。苏明月将晶石按在地上，念出一段晦涩的咒语。晶石发出刺目的红光，在地面烧出一个漆黑的洞口。

“快下去！“她催促道，“这是朱雀殿的紧急通道，直通山腹的地火脉。“

四人刚跳入洞口，殿门就被一股巨力轰开。林秋最后瞥见的是一个身穿青云剑宗服饰的高瘦男子，手持一柄泛着蓝光的长剑，正冷冷地注视着他们。

“跑！“苏明月喊道，“他会追来的！“

通道狭窄潮湿，四人在黑暗中摸索前行。身后传来追击者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林秋能感觉到一股强大的神识锁定了他们，如同附骨之疽，甩脱不掉。

“这样逃不掉的。“白芷突然停下，“你们先走，我断后。“

不等众人反对，她已经盘膝坐下，古琴横在膝上。一曲《十面埋伏》骤然响起，音波在狭窄的通道内形成可怕的共振。岩壁开始崩塌，碎石如雨点般砸下。

“白芷！“林秋想拉她起来。

“走啊！“白芷厉声喝道，“我会跟上！“

苏挽星拽着林秋继续前进。转过一个弯后，前方出现了微弱的红光——是地火脉的出口！三人跌跌撞撞地冲出通道，迎面是一处巨大的地下溶洞。中央是一个沸腾的岩浆湖，热浪扑面而来。

“没有路了......“苏挽星绝望地环顾四周。

苏明月指向岩浆湖对岸：“那里有条裂缝，可以通往山外。“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溢出鲜血，“但我......我撑不住了......“

林秋这才注意到，苏明月的后背插着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是赵寒的“寒魄针“！这种暗器专破护体真气，中者经脉冻结，必死无疑。

“母亲！“苏挽星惊恐地扶住摇摇欲坠的苏明月。

“听我说......“苏明月艰难地喘息着，“赵寒是李道玄最忠实的走狗，他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阻止我们......“她抓住林秋的手，“玄武湖的玄冥珠是第六件圣物，守护者是......是......“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身体猛地一颤。林秋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岩浆湖对面站着一个人影——正是赵寒！他不知何时已经绕到了前面，正冷冷地注视着他们。

“苏明月。“赵寒的声音如同寒冰，“二十年不见，你还是这么不听话。“

苏明月强撑着站起来：“赵寒......你这个叛徒......“

“叛徒？“赵寒冷笑，“我从来只效忠一个主人——血魂大人。“他的目光转向林秋，“至于你，容器，该回家了。“

林秋的天罡剑直指对方：“我不是任何人的容器！“

赵寒不屑地摇头：“你以为自己有的选？“他抬手一挥，一道蓝光射向苏明月，“先解决你这个多嘴的女人！“

林秋挥剑格挡，但蓝光在半空突然分裂，绕过天罡剑直取苏明月胸口！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影闪过，挡在了苏明月身前——是白芷！

“噗嗤！“

寒魄针深深刺入白芷的肩膀，她的皮肤瞬间结出一层冰霜。但她咬牙拨动琴弦，一道音刃劈向赵寒，逼得对方后退数步。

“走！“白芷艰难地喊道，“我拖住他！“

苏挽星抱起奄奄一息的母亲，和林秋一起冲向裂缝。身后传来激烈的打斗声和赵寒的怒吼。就在他们即将到达裂缝时，一道蓝光突然从背后袭来！

林秋本能地转身挥剑，但已经来不及了。蓝光直取苏明月心口，眼看就要命中。就在这时，苏明月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女儿，用自己的身体挡下了这一击。

“母亲！“苏挽星撕心裂肺地喊道。

苏明月缓缓倒下，胸口插着三根寒魄针。她艰难地抬手，抚上女儿的脸颊：“挽儿......记住......玄冥珠在......寒渊......底......“她的手突然垂下，眼中的光芒熄灭了。

“不！“苏挽星抱住母亲的尸体，泪水如决堤般涌出。

林秋强忍悲痛，拉起苏挽星：“快走！不然我们都得死在这！“

苏挽星死死抱着母亲不肯松手。林秋不得已，一掌劈在她后颈，将她打晕过去。他扛起苏挽星，最后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苏明月和白芷，咬牙冲进了裂缝。

裂缝狭窄曲折，林秋背着昏迷的苏挽星艰难前行。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亮光。他跌跌撞撞地冲出山体，发现自己站在一处悬崖边上。下方是湍急的河流，远处能看到连绵的山脉。

“玄武湖在那个方向......“林秋辨认了一下方位，背着苏挽星向山下走去。

三日后，林秋和苏挽星来到了玄武湖畔。这是一片巨大的淡水湖，湖水漆黑如墨，岸边寸草不生。传说湖底连通着九幽之地，所以终年寒气逼人。

苏挽星自从醒来后就一言不发，只是机械地跟着林秋行动。她的眼睛红肿不堪，目光空洞，仿佛灵魂已经随母亲而去。林秋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只能尽量照顾好她的起居。

“玄冥珠在寒渊底......“林秋回忆着苏明月的遗言，“但怎么下去？“

湖面平静得可怕，连一丝波纹都没有。林秋试着扔了一块石头，石头刚触到水面就迅速结冰，然后沉了下去。

“需要特殊的方法......“苏挽星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玄武湖只允许......特定的人进入......“

林秋看向她：“你知道怎么下去？“

苏挽星木然点头：“母亲曾经......提过......“她从怀中取出一片赤红的鳞片，“朱雀与玄武相生相克......用离火镜的碎片可以......“

她将鳞片抛向湖面。鳞片触水的瞬间，湖面竟然分开了一条通道！湖水向两侧退去，露出一个向下的石阶。

“走......“苏挽星率先迈步。

石阶湿滑阴冷，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深处。两人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周围的温度越来越低，呼出的白气转眼就结成了冰晶。

终于，石阶尽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冰窟。冰窟中央是一个寒潭，潭水漆黑如墨，水面上漂浮着幽蓝的冰晶。潭边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玄冥“二字。

“就是这里......“苏挽星的声音轻得像羽毛，“玄冥珠在潭底......“

林秋走到潭边，刺骨的寒气立刻顺着脚底爬上来。他试着将手伸向水面，却在距离一寸的地方被无形的屏障挡住。

“有结界......“

苏挽星跪在石碑前，念出一段古老的咒语。石碑渐渐亮起蓝光，水面的屏障也随之消失。

“只有一刻钟......“她站起身，“我去取珠......“

林秋拦住她：“我去。你在这等着。“

不等苏挽星反对，他已经纵身跳入寒潭。刺骨的潭水瞬间包围了他，仿佛千万根钢针扎进皮肤。林秋强忍剧痛，向潭底潜去。

越往下潜，水压越大，寒气也越重。林秋的四肢开始麻木，意识也逐渐模糊。就在他快要撑不住时，潭底突然出现了一点微光。

那是一个水晶匣子，里面放着一颗鸽蛋大小的黑色珠子。珠子表面流转着幽蓝的光芒，正是传说中的玄冥珠！

林秋奋力游向匣子，却在即将触碰到时被一股力量弹开。一个苍老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非玄武血脉者，不得取珠......“

林秋的意识已经开始涣散。就在他即将昏迷之际，胸前的血魂玉突然变得滚烫！黑袍人的力量再次涌现，他的双眼泛起血色，一把抓住了水晶匣子。

“区区结界......也敢拦我......“黑袍人的声音从林秋口中发出。

匣子应声而碎，玄冥珠落入林秋手中。与此同时，整个寒潭开始剧烈震动，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惊醒了......

林秋拼命向上游去，身后的潭水正在迅速结冰！当他终于冲出水面时，身后的通道已经完全被冰封。

“快走！“他爬上岸，将玄冥珠塞给苏挽星，“有什么东西醒了......“

两人沿着石阶拼命向上跑。身后传来冰层破裂的声音，以及某种庞然大物游动的声响。当他们终于冲出湖面时，身后的通道轰然坍塌！

“那是什么......“苏挽星喘息着问。

林秋摇头：“不知道，但肯定不是我们能对付的......“

他看向手中的玄冥珠。珠子漆黑如墨，却散发着柔和的蓝光。与之前获得的圣物不同，玄冥珠给人一种安详的感觉，仿佛能抚平所有伤痛。

“六件了......“林秋喃喃自语，“还差最后一件......“

苏挽星突然抓住他的手臂：“最后一件是什么？在哪里？“

林秋回忆着苏明月的话：“好像是叫'天机盘'，在......“他忽然顿住了，“在青云剑宗的禁地......“

两人面面相觑。这意味着他们必须回到青云山，面对可能已经被血魂道人控制的李道玄！

“我们......“苏挽星的声音颤抖着，“我们真的能相信母亲的话吗？如果她也被骗了......“

林秋握紧玄冥珠：“不管真假，我们都得试一试。“他看向远方，“但在回青云山前，我需要先弄清楚一件事。“

“什么事？“

“我的身世。“林秋的目光坚定起来。

苏挽星沉默片刻，突然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母亲临终前......给了我这个......“她将玉佩递给林秋，“她说......这里有你想要的答案......“

林秋接过玉佩。这是一块普通的青玉，正面刻着“长生“二字，背面则是一幅简陋的地图。

“长生观？“林秋辨认着地图，“这是哪里？“

“北方三千里......“苏挽星轻声道，“母亲说......那里有个人知道真相......“

林秋将玉佩收好：“那我们就去长生观。“

两人离开玄武湖，向北行进。一路上，林秋能感觉到玄冥珠在默默净化着他体内的魔气。黑袍人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这让他难得地感到一丝轻松。

但轻松是短暂的。第三天夜里，林秋从噩梦中惊醒，发现胸前的血魂玉正在剧烈震动。他悄悄起身，走到远离营地的树林中。

“出来吧。“他低声道，“我知道你在。“

玉佩的红光暴涨，黑袍人的虚影出现在他面前。与以往不同，这次的黑袍人看起来虚弱了许多，身形也模糊不清。

“你以为......玄冥珠能压制我？“黑袍人的声音带着愤怒，“愚蠢......我只是在积蓄力量......“

林秋冷笑：“那就继续积蓄吧。等集齐七件圣物，你会被彻底封印。“

黑袍人突然大笑：“封印？你以为李道玄收集圣物是为了封印我？“他的身影渐渐消散，“可怜的家伙......你很快就会知道真相了......“

虚影消失后，林秋站在原地，心中充满不安。黑袍人的话像一根刺，深深扎在他心里。如果集齐圣物不是为了封印血魂道人，那李道玄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带着这个疑问，林秋回到了营地。苏挽星已经醒了，正坐在火堆旁发呆。火光映照下，她的侧脸显得格外憔悴。

“睡不着？“林秋在她身边坐下。

苏挽星摇头：“梦到母亲了......“她顿了顿，“林秋，如果......如果我们发现李道玄真的已经被血魂道人控制，你会怎么做？“

林秋沉默良久：“做正确的事。“

“即使......“苏挽星的声音几不可闻，“即使那意味着要杀了他，母亲已经死了，现在我就剩.........“

林秋没有回答。火光在两人之间跳跃，投下摇曳的影子。远处，一只夜枭发出凄厉的叫声，仿佛在预示着什么不祥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