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生即炼灵，死亦从容
我看见了。
眼前一片祥和，柔和的阳光无私地照耀着每一个人事物，正袒荡堆放在地面大片大片的晒谷，晾杆上挂着的腊肉，窗外随风飘扬的衣服。
乡郊院子里，贴瓷的璧砖和纵列的菜地；房东老爷爷吃过了饭，搬张椅，卡着门口的荫子吸旱烟；而老奶奶还在絮絮叨叨地跟神明讨论，今年的稻谷能卖多少钱。
我在干什么呢？
昔昔正抱着自己的小铁碗在埋头干饭。
有光的世界里，一切都从容不迫。
做饭的是爷爷奶奶，洗碗的是昔昔。昔昔抱一盆碗碟，将它们放进洗手盆里，然后打开水龙头。
“哗啦啦”地，白柱激流勇进，冲去了油渍和残渣，初始的激烈，在弯曲的路上，化作一次次猛撞。
明墙暗亏，水不再迅猛，变作了潺潺的溪流，从高处，一点点流下，流到盆子最底层，汇到洗手池的塞子那，缓缓流进下水管道。
我知道，水一直如此。
本就是无色的，有了空气，有了风，有了大地施予压力，水于是变“白”。油污将它泛黄，而碾碎的菜叶，又叫它散发出腐烂，油腥的味道。
这就是水，跟风一样，你永远无法看见它最真实的样貌，但它却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告诉你，我正深沉地爱着你，不论我置于何地。
奶奶有个怪癖，洗碗是分碟子品类的，比如说人吃的碗，洗完就真的洗完了，等下一顿饭再用，就从高温杀毒柜里拿出来就好。
但给神装贡品的碗是要洗完后，再浇了水，放锅里，煮一煮，连一点油都不肯留的。
她说，这碗常是用一次就搁好久再用的，得养好了才能上桌，沾一点油，放碗橱底下，那都是惹蟑螂的好借口。
我于是站在简陋的老灶火台前，伸手往下拧开煤气瓶，然后旋动开关，要按着它等一会，这个老家伙才会“吭哧吭哧”地回我的话。
先是燃汽阀门打开，然后点火，燃烧器一圈半圈，恍惚地冒火，闹着玩，终于混合气往炉头一躺开始热烈燃烧。
这里的火先是蓝色的，再是红色的；火的根部是蓝色的，身体是橙红的。
爷爷说过，这是因为炉子老了，没戴老花镜，所以眼不精，捉不准氧团子，烧得不够充分。
其实昔昔是不太理解的，但风机会出风，那儿好像是氧气的家，如果那里坏了，炉子可能没火。反正有火之后，炉子周围就渐渐热起来了。
“咔擦”“咔擦”
厅堂传来奶奶钉香盒的声音，一阵风迷了路，从门外，刮来爷爷有点茶香的二手烟，然后把火“吼”地一撞，刹时间，灶子灭了半圈。
“欸～你不乖哦，搞破坏。”
我这么对着风说，然后旋动按钮，再一次打开灶台烧火。这重复的声响引来了奶奶高声的关切。
昔昔伸头大声答道：“有风啊！”
是的，有风吹火让它燃，也有风吹火让它灭。
火似乎不能凭空出现的，总要依附着某物，燃烧它的生命力，像氧气，像燃油，像人皮血肉，像绿林草原。风跟火，它俩就像一家人。
昔昔好奇，火在火石的碰撞中冒出来，火在雷电劈中树木时冒出来，火在打火机里冒出来，火在在爷爷的打谷机里冒出来……
所以火究竟是什么呢？风可不会无缘无故撞上铁门就起火，风扇也不会转着转着就起火。
但它有的时候会突然就不转了。
光呢？
我打开眼睛，我在观察的时候，光究竟是什么，它跟火烧起来，跟风刮起来，跟水流起来，又有什么关系呢？
它从哪儿来，又要到哪里去？
太阳是什么东西。
昔昔仿佛一瞬间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而灶台也顿时消了踪迹，一切实相开始粒粒虚化。
火在我的眼前不断放大，再放大。
我以双手清楚地感知那冰凉的，柔滑的东西，水就在火里头，而它来自四面八方，就跟风一样，来无影去无踪。
我瞪大了双眼，眼前光影分明，也许它们就躲藏在光与影的缝隙中，每一次跳跃，都是一变化。有多少变化呢？昔昔数不出来。
火化水，水化风；风化水，水化火；火化风，风化火。一切的一切似乎自有循环。
而光促成了一切，我无法看见，不代表我无法“看见”，我的身体听得真切，我的大脑听得真切。它们不说话，不代表它们不“说话”。
活着，我的心脏始终跳动，它控制了我血和我肉。我的大脑始终在思考，它以记忆联觉我的五官和我的心，使我困惑，使我清明。
从我降生蛮端的第一秒开始，我的这副躯体就热烈地起搏，以我独有的频率对话这天地，这风火水光，我不得见它们，它们可能也不得见我。
但这有什么关系呢？
我们彼此都能“看见”大家。
我们一直在发声，整个蛮端都是我们的声音。
火燃烧树枝“噼啪”响，我活动筋骨；水窜流山野“叮叮咚咚”，我的血始终沸腾；风呼啸于天地间，时刚时柔；我于此地成人，骤变于光影之间。
从未炼灵，于是一直炼灵。
苦炼不得非不得，只是从未觉心知。
此间天地变化多，恰如风火及水光。
“我想，你现在已经能完成这道题了。”
方诺说完，我忽地一沉，浮落于一孤岛之上。
破妄刀又插入土里，好像在召唤我去拔它。如果它也有灵，一定是个贪玩的，我觉着。
血海碧池以岛为中心，泾渭分明地粘合彼此。血龙一直在追逐幽龙，就像风逐火，火逐水。
头顶忽地金光大放，昔昔抬头挡眼一看：呀！好大好亮的一道题呀。
【炼灵口诀—基础版】
幽泉既__，蛮焰必__。
水火____，四季始开。
阴阳两仪，____开天。
__于混沌，__于混沌。
“你不用提字作答，直接用行动展示给我看吧。告诉我答案，何为“炼灵”。”
昔昔点点头，站上考场，虽无纸笔，但有心脑。
我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呼出，探手于幽池间，撩起一道碧水，水滴点点若玉，在半空中凝成幽火，荧蓝地，随我掌风打转浮留。